未免不成个夫妻二字。今见裴氏不肯,正中其机,便不敢多事,依他分房而〔卧〕了。如此又过几日。裴氏治家却是井井有条,省费得宜。尚之甚是欢喜,遂择个吉日,一径出去,勾销帐〔目〕。
裴氏落得清闲自在,便取出那一两银子,叫成〔贤买〕些苎麻,昼夜纺绩。不一日,尚之归家,看见裴氏〔无〕日空闲,反觉过意不去,道:“我们虽不算个大富,也〔还〕过得日子。
你何苦这等劳碌。”裴氏道:“我自有个道理,你休管我。”
尚之见他不听,只索由他。
自此三年有余,已积得十三、四两银子。那时成贤已是娶过媳妇,他便劝尚之把家赀分开,交与两个儿子掌管,自己供膳,却是轮〔流〕吃去。家中诸事料理停当,然后将所积的银子封好,朝着尚之跪下道:“我有一言相告,倘肯听我,生死不忘大德。若不肯听,只在此刻永远相别了。”身边拔出一把小刀来,做个要自刎的模样。尚之慌了,忙夺住,道:“你有何言,我依你就是。”裴氏哭道:“我那丈夫分离已久,今日特地恳求放我出去。这个银子便是我赎身的财礼。尚少一两之数,待找出去叫丈夫补足。肯与不肯,只在此刻。别无他说。”
尚之道:“你要去,也不是这等草草。须是与原媒说知,请你丈夫过来,表白你贞洁的一段事情,然后同去,才是正理。”
裴氏道:“若得如此,我便焚香礼拜,不敢忘你大德。”尚之思想:“料来留他不祝倘或拗他,万一寻死觅活,真个做出事来,反为不美。况自己已是暮年,留他不是个了局。落得做个好人,也是阴德。”当下遂去寻那陶三。不一时,寻着了。
把裴氏分房而卧,纺绩积起银子,今要归去的话,一一说知。
陶三也自骇异。尚之道:“那个银子,我也不要了。他在我家辛勤几年,不惟不忘丈夫,就是我家事体,也自支持完备。这样奇女子,世上难得。那几两银子,送他买果子吃罢!你快到李家去,说与季侯知道,同到我家来。待他领去,夫妇团圆,也是一桩好事。”说完,别了陶三,自去。
那陶三不敢羁迟,忙到季侯那里,也不及叙寒温,把尚之的话,细细述过。季侯下泪道:“当初我只道是个薄情妇人,原来有这等作用。他说要依我三件事,那深谋远虑,直到今日方知。”季侯即便带了银子,同陶三来到成家。尚之接见,连忙备起一桌酒来,替他夫妇相叙间阔之情,二来又为自己做个饯行的主人。那时季侯夫妇相会,互相伤感。
少顷,酒散。季侯拿出银子,奉与尚之,道:“财礼十五两,乞老丈收明。”尚之道:“我已对陶兄说〔过〕,在下屈留尊嫂多年,甚是有罪。这几两银子,送与尊嫂,权作在下谢罪之礼。”又将裴氏所封的,一并推还,再三不受。陶三道:“这是老丈的美意,实出至诚,到不消多辞了。”季侯方始收回。
夫妇拜别出门,才到自己门道,那须氏忙出来迎接〔进去〕。
裴氏却感他扶持丈夫,做起人家,须氏又敬他立志不苟,是个贤德的女中丈夫,遂两相敬重。
是夜,季侯欲与裴氏重叙旧情。裴氏道:“今夜,且让我独宿。我曾许下一个愿心,明早要到城外昙花庵去烧香了愿。”
季侯道:“若要烧香,须另拣个日子,从容可以去得,何必明早就去。”裴氏道:“我心愿如此,你莫阻我。”季侯只得顺从。当下季侯道:“我却不知娘子用心如此,我实负你多时。
你那三件主意,我已明白,不消说了。独是临别的时节,你毫无苦楚,反觉欢然,却是何故?”裴氏道:“你一个男子汉,怎么这等不聪明!我总是要去的了,就使哭这一两声,也济不得什么事。我不过冷你的心肠,不要你思量我的意思。万一我做出许多不忍分离的光景,你凄凉的时候,怎禁得不要想念。
倘或忧郁病出来,有谁知道?我欢然而去,纵使你想我,却便转念道:‘他薄情如此,思他何益!’留着这个有余不尽的深情,正为今日的缘故。”季侯方才感叹用意周密,向年认差了主意,懊悔不迭。
到明日,季侯整备香烛,同裴氏到昙花庵来。原来那昙花庵是个女庵,只有两个老尼在内,一个叫做律凡,一个叫做介雪。那律凡从小出家,年已七旬。介雪有五十多岁,才出家得五、六年光景。师徒两个,苦行焚修,又无施主,惟靠在外抄化过日。那介雪向日曾到成家化缘,故此裴氏与他相好,时常往来。当下进了庵门,介雪迎接进去。烧香礼拜已完,那律凡备茶相待。季侯催促回家。裴氏道:“我今此来,诸事已毕,心迹已明。我看须氏治家,必然能事你。所重者无非身后无嗣,况他年纪又小,正好生男育女。我从此洒脱尘凡,清闲自在,岂非良策?可将成家赠我这十三两银子拿来,与我为出家之赀。
你自回去,勤谨作家,不必念我了。”季侯惊问道:“娘子,你苦节多年,别离日久,今日幸得回家,正喜团圆有日。只道你烧香了愿,怎么要出起家来,是何缘故?娘子,你莫非恨我负你的恩情,或者你道是有了须氏,心中怨怅,故有此举吗?
但须氏之来,出自官府强逼,况且他又是个二形人,名虽是女,实同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