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也不见半个出来。他心头焦躁不过,只得进去催讨。叫唤三两声,才有人出来接应。及至接应之后,到底不曾有银子。不惟没有银子,连身子也不肯放他回去。总是推辞有事,叫他略略等候。
直到点灯时分,那刁星方才出来,满口赔下不是,殷勤留住道:“我料你不是城中朋友,你实住在那里?”那人道:“住在娄门外。”刁星道:“既如此,你归家不及,不如住在我家,明早回去如何?”那人道:“官人不要取笑,只求见赐银子,急急赶去,或者还可出城。”刁星道:“岂有此理!我已耽悮你的归程,若不留你,心上也觉过意不去。若一时走不及,岂不两头脱空?还是住下的好。”那人见他说话谆谆,不敢拂他盛意。况且归去,实是天晚,遂致谢两声,安心住下。
刁星见他肯住,忙叫进去一个侧厢里坐定,唤小使点起灯来。袖中摸出银子付与他道:“这是还你的鸡钱。已依你的价,一毫不少。”那人打开纸包一看,见是足纹,心上甚是欢喜,把来放好。正要问个寻睡的所在,只见早已摆出酒饭,且是丰盛。刁星陪着一面吃酒,一面闲问道:“你的姓名叫做什么?”
那人道,“我叫做虞信之。”刁星道:“你可做些生意?”信之道:“只种五、六亩田,别无甚么做。今为钱粮要紧,把这鸡卖来凑纳。”刁星道:“五、六亩田须不是聚宝盆摇钱树,那里济得饥渴!今日有这个鸡卖还好,明日没有鸡却把什么去抵偿?终不然上官见你没鸡,便不要你拿粮么?”信之听到此处,便觉愁闷不过,无言可答。刁星知是可以利动的,便道:“你也不须烦恼。我今有一项钱财送你,你可要么?”信之认是戏言,遂带笑问道:“多谢相公美情,但不知送我多少?”
刁星道:“我是实话,并不哄你。这也是不费之惠,原不在我处取出来的。那多少也要看你的机缘。”信之道:“最感相公扶持。只是我乡里粗人,干不得什么事。”刁星道:“原不要你干什么,只要你说几句话,便可以到手。”因把张婆子致死缘由,细细述过。遂替他算计一番应对的言语:“认做婆子的亲戚,到张家寻闹,我从中说合,少不得弄些汤水出来,可不是白白受用的一注大财?”信之听这篇议论,那利心早已掀动,也不及致详,竟欣然允诺。当下吃完夜饭,各自安睡不题。
且说信之到明日,依着刁星的教导,望昌伯家里走来。那昌伯在店看见,问其来意。信之道:“我有一个姑娘,在宅上帮工,我一向在别处去,不曾问候得,今日特来看他一面。”
昌伯疑惑道:“他在我家住了二十余年,并不见有个亲戚往来,如何才死了,忽有什么亲戚?这也未知真假;心生一计,遂把那婆子年纪来历,细细驳问。
信之却一时支吾不来,未免有些惭愧之色。昌伯看见这个光景,已猜是火囤的腔调,竟不去理他。那些家人,又你一句,我一声,抢白了一常信之见不是易哄的主顾,转身就走,心上想道:“自己见不透,怎么听一时之言,讨这场没趣。料想不义之财,原不容易强求的。”也不去回复刁星,竟急急的要回家了。
谁知那刁星正在门首打探,看见信之走过,连忙叫住,问其缘故。信之道:“这项银子得不成了。只是一件,银子得不成,也还小事,那条街上却不好常来走动。我这面皮竟削去一半。”刁星道:“他曾说了甚么?这等利害。你且述个详细,待我再与你计较。”信之也不敢隐瞒,把那些盘驳抢白的话,细细述了一遍。刁星道:“你这人真是个扶不起的。怎么为这几句,就怕他起来?且不要忙,我还有话与你商量。”竟一把拉他进去,不肯放出。
直至夜间,依旧摆出酒来,比着昨夜更觉丰盛。信之心上甚是不安,向刁星再三致谢。刁星道:“这个算得什么!我毕竟要扶持你一番,也不枉了相知。”当下两个吃了一会。刁星遂道:“你被张家骂了一场,为今之计,你还是怎的意思?”
信之道:“这个原是歪缠的事,怎好认得真,只索罢了。”刁星笑道:“你怎么这等扶不上树?我今有一条妙计,依着做去,万无一失,只是要做得稳当。”信之道:“难得相公如此费心,但不知怎样做法?”刁星道:别无他法,你今夜须是死在他门首,便好说了。”信之吃惊道:“相公不要取笑,这怎么使得!”
刁星道:“不是取笑,却是实话。我原叫你假死,不叫你真死。
如何叫做假死?你今到他门首,要做自缢的模样,我便出来,一面解救你,一面叫破地方,那怕他不设处些银钱与你。除非这着,还可行得。”信之听罢,乘一时酒兴,料刁星必来与他做主,也不更自斟酌,竟向刁星讨条索子,一径闯到张家门首。
此时,已有三更天气,月色明亮。寻个可挂索子的所在,做好圈套,爬上去。不消半个时辰,早已向鬼门关去了。
可怜未与妻儿别,已化清风泣夜怜。
从此泉台多〔饮〕恨,何年再作卖鸡人?
却说刁星哄信之去后,自己远远立着。看他诸事了局,然后闭门进去,向妻子水氏,说知就里。水氏道:“好是好了,只是忒觉难为了卖鸡的。”刁星道:“当今之世,若顾恋别人,自己却失了便宜。我一向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