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闹,啸云此番回里,天天大张筵席请客。钱福爷父子,每日必到。听说初一定下亲,今冬便要择吉完娶,亲上加亲,总算门当户对。"衣云不忍再听,别了陈先生,回到校里,忽见桌上一封信,字迹很娟媚,写着木渎陈缄,剖开一瞧,是舅父催促到馆,大致说,木渎地形高,不比低区,水涨并不为患,士芳读书,未可久荒,请我甥早日到馆授课云云。衣云辨认字迹,琼秋所写,不禁又对此出了一回神。心想湘林既背盟绝我,此后不能怪我抒情与琼秋,我既失之东隅,惟有收之桑榆。琼秋静默饱学,迥出流俗,此次敦促赴馆,或出琼秋本意。否则舅父何不亲笔作函,要委托琼秋呢?想到此,心苗渐渐活动起来,抵当月底到馆。既而一想,初十那天,舅父等必至叔父家道贺,那么处于两难地位,叫我怎样自圆其说呢,还不如过了初十,猝然到馆。打定主意,情怀倾向到琼秋一边,眉峰为之一展。是晚睡在寝室里,梦魂又飞越到灵岩山上,徜徉了一宵。第二日垂晚,校中学生,已把两对银花瓶镌好,送来给衣云,衣云见两行字外,一面又添镌上两颗鸡心,作连环形。鸡心中镌着"心心相印"四字。当下学生道:"因花瓶四周面积很宽,只镌两行文字,不大称配,所以添上一些花巧。"衣云称赞很好,学生自去。衣云把玩之下,对着连环的鸡心,和心心相印四字,只管发怔。又摩挲指甲上,湘林染的一颗红鸡心,隐约可辨,形式和瓶上相同,不免回想到七夕茅亭密誓,依依惜惜,只觉柔情绮恨,兜上心来,滴下几点伤心之泪。当下适逢散客来访,把四座花瓶,排列在寝室桌子上。揉干眼泪,随着散客出游。散客道:"方才我去找过空冀,已经公出,一人闲逛,很觉寂寞,我们去找块清静地方酌吧。"衣云道:"也好。"两人走出校门,散客要雇黄包车。衣云道:"走走罢。"散客道:"内地路政,真一榻糊涂,走一条闸北马路,要抵到走三四条租界马路一样费力。你瞧七高八低的,一步步走着,人人像吃醉鬼。我有一位老友,他酷爱杯中物,而且酒性很不善,喝醉了,便要打人骂人,朋侪苦劝他戒酒,他自己也立志戒酒,然而他在闸北一带信步闲行,加着一双近视眼,远望不便,东倒西歪,一颠一顿,路上碰见他的人,总当他不纳忠告,喝得烂醉,一个个不敢去招呼他。其实他涓滴未饮,嫌疑就害在闸北路政上。"衣云道:"那里是内地,那里是租界,我到上海一个多月,简直弄不清楚。"散客道:"你只要问路上瞎子乞丐,他脚里有数,一脚高一脚低的地方,总是中国地界。平平坦坦的道路,总是外国租界。瞎子乞丐能够分别得清清楚楚,他常常在那里怨恨着闸北几位办理路政的巨公,有意和瞎子作对。他说在闸北讨钱,跑来跑去是水潭高墩,除掉他们自己阶沿上是平坦的细石,墙门间是水磨的方砖,好站站脚以外,一踏出门口,东西南北无路可走,因此情愿足不涉内地,饿死在租界上。其实他哪里知道闸北办路人员的深意,他们特地定下这条政策来驱除一般瞎子乞丐的,好算肃清败赖的善政。"正说着,一辆红色汽车横冲直撞开进宝山路来。一辆黄包车来不及避让,一个橡皮轮也轧扁,黄包车夫没有碾死,已算大幸。那汽车停也不停,一直飞也似的去了,车夫只好叹口气,另雇一辆车,装着自去修理。这里散客对衣云道:"你瞧他们办理路政人员,自己何尝感受到道路不平的痛苦。进出汽车,只觉车身略颠簸些罢了。"衣云道:"上海究竟是富饶之区,坐汽车的人,络绎不绝于道,大概尽是达官巨富。"散客道:"也不一定,前天贫民技术厂开会,那位厂主的演说辞,很足使一般坐汽车人深思猛省。"衣云道:"不知怎样说的?"散客道:"我们就在这里喝杯酒,坐下说给你听吧。"衣云见酒店牌子叫新又天,两人上楼,检一个靠马路房间坐下,散客吩咐配两块钱菜,烫一斤花雕。须臾一样样送上。散客呷口酒润润喉咙道:"我刚才讲的那位厂主姓钱,号召南,原籍广东香山人,少年侨居南洋群岛营商,挣下十来万家私,到上海办烟业,屡仆屡起,亏得几位兄弟帮忙,合资办成一个很大的公司,他自己勤勤恳恳管理着做去,不满二十年,盈余到一百多万。从此一般专事蝇营狗苟的人,便想到召南有利可图,你也去写捐,我也去募款。召南的门上,弄得天天客满。召南来者不拒,多少总应酬一些。一天上海有一位破靴党康白虚,去见召南道:"足下博施济众,热心是热心到极点了。但是不尽不实的地方,也很多。把有限的金钱,填无限的欲壑,窃为足下惜。足下何不切切实实办一所贫民工厂,救济救济许多贫民。请几位技师,教他们技术。他们技术精通之后,有了吃饭本领,便不愁冻馁,一批一批教导,一批一批毕业,这倒是个救济社会的根本计划。"一番话,说得召南意动。当下便敦请他筹备贫民技术工厂,先给他一万块开办费。白虚欢喜不迭,辞别召南出来,便去访他表弟汪次明,说明办工厂事。次明本在一处衙门里当文牍员,赚六十块钱一月公费,足以糊口养家,听到表兄有这样机会,便一力担当,白虚给他二千块钱,吩咐他速去租房办物,先把筹备处成立了再说。次明数天奔走,办理得井井有条,筹备处三上三下房子,设在闸北公益路口,用五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