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,看戏去了。李大人又亲笔写一张局票,叫清和坊文娣,一刻工夫,文娣先打电话来,知照李大人稍等一等,梳好头就来。当时空冀道:“我们要热闹些,多叫几个漂亮局,还是去请两位花国元勋来。他们夹袋中,一定有好人物。”李大人道:“不是前天席上的乌、言二公么?那两位谈吐举止,却还不俗,你邀来闹闹也好。”空冀写两张请客票,给西崽送新益公司编辑室。停一会西崽引进一位高鼻子,长长玉立的客人来。空冀招呼道:“亚白兄,里面请坐。”李大人也恭维一阵。亚白坐下沙发内,对空冀道:“足下兴致真好。今天元旦,便在这里写意。”空冀道:“人生行乐耳,如此良宵,不寻乐趣,太觉闷损,我们特地请老哥来征歌选色,乐此长夜。”亚白道:“今夜叫局,倒也别致,只怕多半叫不到。倌人阿姐,大家为了除夕一宵未眠,精神疲乏,缩在小房子里睡觉。况且苏州人有一种风俗,相传今夜老鼠做亲,不好惊吵鼠子的结婚典礼。大家不待上灯,便入睡乡,我们要去叫她,非早不可。”
空冀道:“那末请早,来不来趁她们便。”说着递过一叠征花小柬。亚白道:“叫大总统好吗?”空冀摇头不迭道:“我们不求名,还是在野的好。你们选出几位,舆论很不满意,人家说名下无虚,照我眼光瞧来,名下尽虚。”亚白道:“沧海遗珠,在所不免。我们今天举两位逸材罢。”说着,写一张久安里蕙英,一张汕头路弄玉。正给西崽发出,忽听下面一阵喧哗,接着劈劈拍拍的响。李大人正想推窗望望,忽见文娣、花叶两人,蒙在一件白狐披肩里,仓惶奔进房间来,急得话也说弗出口。李大人惊道:“什么一会事啊?”文娣道:“你看下面马路上呢,许多小流氓在那里甩金钱炮呀。看见弗得女人,一看见就拚命乱甩,阿要气数,我面孔上也甩着一炮。”李大人忙替她把披肩卸去,摸摸她粉腮上,当真有一块紫葡萄色的肌肤,心中很觉不忍。文娣的阿姐老六,胖胖的庞儿,也红得像石榴花一般,云鬓飞蓬,娇喘不胜。文娣道:“老六,你抢掉东西吗?”老六道:“还好,一条围巾亏得拉牢,一松手就要抢去。”李大人道:“他们还敢抢劫吗?真没有王法了。”老六道:“暗中他们哪一样不要抢,昨夜四马路一带,你大人没瞧见,真不成世界,聚着几千乱人,把金钱炮乱甩。金钱炮甩完了,就把雪团子乱掷,汽车的玻璃窗也敲碎了好几十辆,倌人的丝围巾也抢去不知多少。我们楼下房间里的老二,同客人兜喜神方,眼睛里也撒进好几粒石珠子,险些变瞎子,今朝刚从医院出来。”李大人听说伸伸舌子。亚白道:“下面炮声又起,我们快到阳台上去瞧瞧。”说着推开窗子,一起走出房间,一望马路上电灯惨澹无光,沿汉阳路聚着一堆人,人人手中握着一把金钱炮。只要见是女性,便围上去夹头夹面乱甩,一阵炮火连天,妇女个个抱头号哭而去。汽车经过,只要望见车窗里有钗光鬓影,便拦住去路,乱抛乱甩,吓得车中妇女把身子缩到坐垫下去。
这当儿,刚巧奇侠楼老四,同阿金娘两人缓步走来。空冀远远望见,大吃一惊,指给李大人瞧道:“她们俩难免此劫。”李大人不禁叫声哎哟,空冀道:“下面全是乱民,无可理喻,我们也爱莫能助。”正说着,两人已入火线,围上十来个人,炮石交攻,老四吓得大叫姆妈救命。阿金娘把手中一个热水袋,拔去塞子,乱洒一阵,无如人多手快,杯水车薪,一霎时热水袋早不知去向。这时空冀火冒上来,恨不得夺身跃下阳台,杀一个你死我活。李大人忙叫西崽来叫他援救,西崽摇摇头,笑道:“莫说我没法想,便是看门的巡捕也不敢问讯。”李大人只得叹口冷气,亏得这时又来一辆汽车,车中有三四位珠光钻气的美人。一群乱民的目光又转移过来。阿金娘和老四才得脱险,走进一苹香,奔上楼来,面红耳赤,气喘吁吁,口中只管痛骂不绝。众人替她压惊,李大人叹口气道:“光天化日之下,这种行径,难道当局不干涉吗?”亚白道:“干涉也是没用,他们这样子,简实是中国军人的雏形。政府眼见跋扈专横,骚扰良民,也禁不胜禁。好在只有一两天,否则上海女性,将绝迹于道。”阿金娘带喘带骂道:“这班杀颗颅头的,早晏要到九亩地上杀场。这样无法无天,可是死日到了么?”老四道:“我们抢去一只热水袋,还算大便宜。今朝我听得一位小姊妹讲,她在大新街口,裤子也扯破,夹裤衬裤,扯得统像百脚旗一样。发急逃到一家旅馆里住下,叫茶房回去拿了新裤子来才回去。”说得众人全笑了。
空冀道:“这一出趣剧倒很好看。”老四道:“你还说好看,她羞杀咧。”亚白插嘴道:“他们一般流氓,大约人人想看此趣剧。所以不惜金钱,一股勇气的在马路上奋斗。”李大人道:“岂有此理,这班人非重办不行。”亚白道:“我在此担心,还有两个局没来,怎样好?谁想今天叫她们堂唱,简实赚她们到战线里来,牵入旋涡。”空冀道:“你去打个电话挡驾罢。”亚白道:“那也任凭她们了。”老四这时梳洗了一阵,喊西崽来要一只面盆。西崽道:“壁上有磁盆自来水哩。”老四道:“我另有用途。”西崽道:“面盆一时没有,脚盆好吗?”老四道:“也好,大一些更佳。”
西崽去拿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