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”
秋水和凤梧、一佛都是老友,并不客气。一佛嘱咐诸斯明摆席面,招呼各人坐席。独有洛妃站着不肯就座。凤梧对秋水说道:“这是你的所欢,你该拉她坐下,怎么一响不响?”秋水骨都着嘴,只不做声。幼凤低低对凤梧说:“秋水业已失欢于洛妃,怕不肯和秋水并坐。”凤梧方知底细。衣云不懂私娼规则,和谁有关系,和谁并坐。当见洛妃强着不坐,便去拉他坐下自己右面,洛妃竟不客气。席上大家诧异,秋水更难为情。凤梧打趣道:“这样一来,倒也很好,今天章先生请请客罢。”秋水只得打着哈哈道:“老友不远千里而来,该当推位让国,你们别见怪。”衣云听得话里有因,悄问幼凤,幼凤告知规则,衣云顿时局不安起来,拉秋水来坐。秋水哪里肯坍这个台。凤梧献殷勤道:“我来做秋水代表罢。”衣云便和凤梧换了个位置。诸斯明斟上一巡酒,和一佛并肩坐下。一佛见凤梧贼忒嘻嘻,只管对洛妃胡瞧,打趣他道:“凤梧,吾瞧你一颗心摆不定了。”凤梧道:“我已情海回槎,心如槁木。对于娟娟此豸,自问无福惹相思。”一佛道:“这句话说得隽绝。”秋水插嘴道:“你惹惹也何妨。不瞒你说,我早已办过决算,只待移交。”凤梧说:“不信,你预备移交给谁呢?”
秋水道:“今天和谁坐,便移交给谁。”凤梧说:“那是不敢承受,快快物归原主。”一佛插嘴道:“凤梧你不必推辞罢。我看你神情,正所谓,不敢请尔,固所愿也。”凤梧口中只说不对不对,一只手早已握住洛妃的柔荑,洛妃赧赧然若不胜情,心中正在盘算着,今天为了上海沈先生来的,怎么又钻出个凤梧来。凤梧在松江的名气,大家晓得他书痴怕老婆,我和他勾搭上了,一日醋海兴波,不是耍子。所以当时洛妃不敢领受凤梧的眷爱,时时把眼光瞟着衣云。直到席散,没有和凤梧说过体己话。秋水没趣先跑。洛妃给凤梧着几杯酒,面上春色逗露,心中芳情蠢动,伺隙偷偷地邀衣云到家里小坐。衣云正待回话。凤梧在背后拍拍衣云的肩膀道:“好好,你们讲甚么密切话?”衣云道:“她邀我到她家里坐坐,算甚么密切话。”凤梧道:“这句话很有道理,内地姑娘不容易说到这句话,简实和上海倌人留髡一样。”洛妃把凤梧一推道:“你别替我挑眼儿,我请他家里坐坐,是句普通话,谁要你装头装脚,说得人难为情。”凤梧道:“普通话我不信,刚才你怎么不对我说呢?我问你府上可好来坐坐,你就骨都着嘴不回答我,此刻偏生约他,那却办不到。俗语说肥雨不落他人田,我们松江人要挽回利权咧。”洛妃羞得粉靥绯红。衣云笑道:“你尽管收回利权,谁同你争夺,要这般发急。”凤梧不响,又和洛妃讲了几句话,趁着酒兴,匆匆出门。衣云又和一佛谈了一回儿笑话,幼凤催着衣云道:“走罢,今天你宿在舍间,东厢房客铺已替你搁好。”衣云道:“对不起。”说着辞了一佛走出诸家,洛妃跟在后面喊道:“沈先生你好的领了我来,不送我回去,未免说不过去。”幼凤回头招招手道:“来来,我们趁便送你回府。”洛妃抢上一步,三人同行,说说谈谈,走回家里。洛妃引进一间小房间,点盏煤油灯。幼凤、衣云坐下床沿上,一回儿,衣云说:“现在送到了,我们责任已尽,明天会罢。”洛妃推住道:“辰光还早,喝杯淡茶去正好咧。”衣云还没答应,忽听隔壁小客堂里,有男子谈话声。幼凤问洛妃是谁呀?洛妃回说是哥哥,不要紧的。衣云问你家哥子做甚么生意?洛妃道:“他不做生意,在公立学校当教员。”衣云不信,幼凤道:“不差,我也认识。”衣云诧怪道:“怎么兄为教员,妹当神女,未免太说不过去吧。”幼凤道:“内地私娼,无奇不有。”正说时,客堂里洛妃的老兄,一路送进一位朋友到妹子房间里来,使衣云、幼凤见了,大吃一惊。那人也不免怔住了,那人是谁,便是赵凤梧。
凤梧刚才打听得洛妃细底,便用战术上包抄后路之法,偷偷地先到洛妃香巢,碰见洛妃哥子,也是老友,便在小客堂里大谈教育方针。等到小房间里灯火淡淡,猜到洛妃已回,掩进小房间来。洛妃的哥子,也只好连声:“走好!慢请!”一路送入洞房。此种怪现状,也只内地有得见。阅者诸君,没有逛过内地私娼,一定疑惑作者过甚其辞,实则并非虚说,往往一室之中,妻子和客人同梦,丈夫在榻上抽烟,啾啾啧啧,声息相通,此唱彼和,依然安闲自若,恬不为怪。这不能不佩服他们大度宽容了。闲言休表,再说凤梧当时一见衣云、幼凤,不免怔住了,趑趄不前。洛妃招呼坐下一旁,凤梧冷冷的钉了洛妃一眼道:“你好,牵猪郎一般牵了两只猪郎来。”洛妃只作没听得。幼凤笑道:“你不是猪郎,怎么也赶了来呢?”凤梧道:“我是正正当当,找他哥子谈话。”
幼凤道:“你来访他哥子,为甚么直进妹妹房里来呢?”凤梧没话回答,只拉着洛妃的手,嬉皮笑靥,和她打诨,洛妃半理不理他。凤梧只管像告阴状一般的诉说道:“我自从芸玉远嫁以后,只觉此心已死,现在见了你这般婉娈多姿,天真活泼的小囡,情丝又觉在那里蠢蠢发活了。洛妃,你肯做一做芸玉的替身吗?”洛妃羞着,低垂粉颈,只顾偷瞧衣云。衣云拉拉幼凤道:“我们去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