沪,曾见一面,当时尚未收房,现在装玉琢,早已换了个模样。宾才金枝玉叶般看待她,也是她一步幸运。邓宾才和王蕴华朋友,所以常在一块儿玩着。一苹香十号房间,那批军阀伟人常包着,无夕不是花天酒地。王蕴华从前掌过兵权,名重一时,现在养晦海上,醇酒妇人,聊以自遣。一年以来,在堂子里征歌选色,选到凌菊芬这样个人才,也心满意足了。本想早日迎归桃叶,所怕阃威严厉。加着堂上不准纳妾,所以好事未谐,尚在疏通期内。这是王蕴华一边的事,作者表过不提。再说第二天,马空冀清早起身,算开房间帐先跑。老四睡到午晌起身,梳洗一番,走出房间,碰见凌菊芬也在十号走出,彼此相见一笑,走下楼来,分道回去。老四回到居仁里菊云房间,给嘉兴老大一眼瞥见,说笑他道:“老四,昨夜里辛苦哉,碰着老朋友窝心。”老四啐了一口道:“弗要瞎三话四,我在小姊妹那里叉麻将。”老大道:“真人门前,说甚么假话,眼腔子上招牌也高挂着咧。”老四只不做声,一回子吃过饭,嘉兴老大到小花园凌菊芬那里一趟,回来和老四说道:“凌菊芬嫁王蕴华的事,现在统统说好,身价八千,从前挣的首饰,一件不带过去。王大人检的初十好日子,初十须要来接人,凌菊芬已差人到乡下叫亲爷娘上来。他们乡下人见花花绿绿的钞票,那有不答应之理。这件事大概十有九成了。”老四道:“那要贺贺你老大咧,又有媒人钱进门了。王大人手面很阔,此番一定好发注小财。”老大笑笑道:“你和凌菊芬很要好,初十也该送送她。王大人那边,不无有些好处。”老四道:“当然要去的,今天不是初八,明天我想去买几件梳妆台上的纹银小摆设送她,她小囡脾气,一定很欢喜。”老大道:“也好。”老四又道:“老大,你以前不知做了几次媒人。”老大道:“我也记不清楚,最阔要算桂云老七,嫁给北京周二老爷,身价一万,我媒人钱也一千多咧。最有趣,要算清和坊宝琴那里的金珠老二,嫁给苏州小陆,我替他一手经理,想出种种挖空心思的方法,弥补得一无痕迹,后来陆少也谢我不少媒人钱。”老四问道:“你想出些甚么方法呢?”老大笑了笑道:“说来话长,那金珠老二,是苏州落乡福熙镇上人,她早有了人家,出嫁前两天,她爷来拉她下乡,她抵死不肯,我劝她回去做了亲再见机行事。哪知她嫁到男家歇不多几天,便溜到上海来,哭着吵着,说乡下住不惯,要我替她想法,休退那头亲事,钱不论多少,小陆肯替她拿出。我又当面问了小陆,小陆一口应承,要讨老二。那时我便替他穷思极想,刚巧我有一位讨人老七,新死在生意上,面孔和金珠老二相差不多,我一时触机,冒一冒险,便把老七那口棺材,送到金珠老二男家,只说金珠已死,还怕他们不信,造出许多鬼话,说金珠是给当地城隍神捉去做夫人的。隔了几天,我还当真塑了个像,送到他们那里南溟庄,和城隍神结婚,哄动一时,简直没一个人不相信这件事,便隐瞒了过去。虽则也化上一千多银子,究竟少数,你道这件事干得有趣不有趣。”老四道:“也算你海胆,敢把死人去触一触当,真亏你想得出,不知现在那金珠呢?”老大道:“听说在小陆那里养了个儿子,又出来了,我从未见过。”老四又道:“算你本领大,可惜生意上几个有名倌人嫁完了。”老大道:“一个一个嫁,一批一批生出来,那里嫁得完。只怕讨的人少,不肯化钱。”老四道:“我也请你做做媒。”老大嘴一披道:“你要嫁人吗?你只好嫁个红头阿三,两个铜版身价,媒人钱倒要你一根大英牌。”老四把老大一推道:“触霉头。少替我嚼嚼罢。”
到得初十,老四一清早起身,梳洗一番,换套新衣,打扮得如花如锦,出门到杨庆和卖了几件小摆设,径到小花园,走进凌菊芬房间,老大和阿金娘笑迎着,在大房间坐下,老四问小阿囡呢?阿金娘嘴努努,说在小房间里。老四走去张张,见凌菊芬正和娘老子讲话,泪痕满面,带哭带诉。老四不去听她,退出和阿金娘说:“小阿囡真做得出,今天嫁老公,也会哭哭啼啼。”阿金娘冷冷道:“不要说起,我真一场空。她见亲爷娘心酸煞哉,其实我比她亲爷娘疼过十万倍咧。平常一颗心那一刻不在她身上,她到今日之下,一些没我眼里。老实说句话,她没有我,哪里会到这地步,黄毛丫头仍只好是个黄毛丫头,你道对吗?”老四说:“寄娘的话一些也不错。小阿囡我看她大起来的,没有你寄娘,的确弄不到这样子,她要忘记你寄娘,真要天打咧。”阿金娘叹了口气。
老四又问嘉兴老大几点钟来接?老大道:“大概总要到下半日罢。”老四又问可是接到大公馆呢?另租小公馆?老大道:“王大人是怕家婆的,不敢租小公馆,接到大公馆去,停回你送送她罢。”老四道:“我原想来送她的呀。”阿金娘接嘴道:“对不住你,害你起早起。”
正说着,凌菊芬一手拭泪,一手拉着娘走出房来。金大跟在后面,走到阿金娘跟前,深深一揖,说了几句感激话。金大妻也道:“一切要你寄妈招呼,你寄妈说怎样是怎样,我们乡下人纯弗懂。”阿金娘道:“你停回再来,送上汽车,总要你们亲爷娘来的。”金大道:“理会得,停歇会。”说罢,走出门去。
凌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