酬劳他平日两脚奔波的辛苦,也不足为奇,你做生意总须做得公平交易童叟无欺,决不好嫌他癞皮肮脏,你要瞧桌子上十张中国银行钞票,花花绿绿都是簇崭全新的,你快快别推却吧,还须请你对客挥毫咧......。”婉珍女士听说,对复生啐了一口道:“放屁,不是这样放法。一个人上下流总须分分的,你体恤车夫阿三,怎么不叫你们夫人太太陪陪他呢?况且我刚才和你讲的,是你本人,没有说明车夫代表,现在你请车夫代表,我也好去叫只野鸡来做替身,你有甚么话说,便是把书画家来比喻,也有个'劣纸不书'的老例,我有例可援,怕你硬按着我工作不成。”复生听得,又不禁笑了起来,指着癞皮阿三,对婉珍道:“你说他劣纸,他的确是张冷金珊瑚笺。”婉珍竖起粉脸不响,车夫阿三说:“老爷,他怎么叫我栗子,要把野鸡来炒呀!”婉珍、复生听说全笑了。一回儿,两人面面相觑,各不做声。还是婉珍心里见机得快,瞧科复生不是个瘟生洋盘,一不做二不休,怕不肯就此下场,想他手表钻戒,谈何容易,非放些手段出来,对他不成。打定主意,站起身来,对复生嫣然一笑道:“老朋友,你今天也算会打棚了。当着车夫面献丑,阿难为情仔点。”说时流波送盼,伸只纤指,刮着粉腮,刮了一下,又尖着两片樱唇,凑到复生耳上嘤嘤说了几句话,一缕粉香脂馥,直钻进复生鼻管里,把复生胸头一股郁火,不知不觉全冲散了,不由得复生说出一句话来道:“阿三,你回去罢。太太面前别多嘴舌,他问起你,说我在小花园叉麻将。”阿三说声晓得哉,翻身便走,随手把房门砰的一声带上。里面抽毫挥洒,笔飞墨舞,自不用说,做书的也不屑去描写他,按下不提。单表平安公司屋顶花园乘凉喝茶的几位朋友,一转眼不见言复生,猜到他一定在哪里单独猎艳,分头去找寻,杳无迹兆。空冀说:“他不别而行,一去不来,一定物色到甚么出色人材,又在哪里开房间了,我们今天发一回呆,去侦探他一下,你们赞成吗?”璧如道:“使得。”衣云、玉吾摇头不去。空冀拉了璧如便走。璧如道:“我们定下路由,先到哪里?”空冀道:“当然从这里大西入手调查,近水楼台,他们有七分在大西,说不定相手方面,便是刚才对我笑笑的那个婉珍女士。”璧如道:“今天场子里人才寥落,舍却那人,怕没有别的吧。”两人边说边走,已抄到大西。空冀有个熟悉的茶房叫汪幼林,穿件白色制服,刚在那里写帐,瞥见空冀,迎上来道:“马先生,你要开房间吗?你住惯的一百十二,一百十四号,统统空着,要开给你叫叫堂唱,叉叉麻将吗?”空冀道:“不消得,我问你件事,言先生这里来过么?”幼林问可是那个小胡子,他今天没有来过。空冀道:“二层楼三层楼,你去替我调查一下,他开着房间没有?”幼林道:“不消调查得,下面房间,今天没有空过。”空冀点头道:“理会得。”说着,又同璧如到对门亚东去找,又找不到。忽在三层楼碰见几个熟人,正开着房间打牌,哪几个人呢?便是王散客、王川、邓坚、孙莲渠、汪寒波那批人。散客招呼空冀、璧如小坐,说只有两副牌了,我们叉开麻将谈谈吧。空冀说:“你们兴致真好。一年三百五十九天,怕三分之二的光阴,要在旅馆里过,真佩服你们。”汪寒波接嘴道:“人生行乐耳。我们开房间,也是效法古人秉烛夜游的意思。”邓坚说笑他道:“老汪,你说秉烛夜游,那个烛字,该当作别解。”寒波笑道:“不错,可惜我已成风中之烛,蜡泪抛残,前天吃下一瓶山得尔米地,略为好些,只是从此以后,不能奋发有为了。”邓坚道:“你这句话不确。我资格比你老,差不多一年到头像铜壶滴漏,涓涓不息,也未见得委靡不振咧。”寒波道:“危险危险,涓涓不塞,将成江湖,古有明训。”邓坚道:“我算得疗治了一番,只不见效,看他要滴到几时才停。”王散客插嘴道:“非到你那话儿成了灰,不肯停。”邓坚道:“你别触我霉头。”王散客道:“有诗为证,叫做'蜡炬成灰泪始乾'。”一座听得全笑了。邓坚道:“讲起了诗,我那位老师姜作起,近来诗兴勃发,只是脾气很坏,人家好好请他题首诗在集子上,他搭足松香架子,不肯落笔,说每首诗要卖十块大洋,前天晓得我犯了那个毛病,他忽然兴发,说我替你那话儿题两句诗,叫做'绝似风中三寸烛,替人垂泪到天明。'害我羞得置身无地。”王散客道:“姜老头儿的诗,简实只配题题你令高足的那话儿,十块钱一首,有灰孙子请教他。”邓坚道:“这也是他的脾气,高兴起来毛厕壁上题题,破草纸上写写,毫不足惜。前月他隔壁邻舍汤团店小开做亲,他专诚到城隍庙里买了四条泥金对子,连夜搜索枯肠,做成四首催妆诗,写上送去。汤团店老板,便把他悬挂在灶脚边,喜酒请弗起,只送来八个汤团,他还快活着道:'一诗换得两汤团'我听他说,笑得肚子肉疼。”王散客道:“可笑已极。”说时麻将已叉罢。散客留空冀、璧如吃夜饭。空冀说:“不必客气,我要去找个人,找不到,再来谈天。”散客道:“那么我们专等二位你来了,又好叫个局闹闹,兴致要提高不少。”空冀笑了笑道:“你们等不必等,我找不到那人,一定叨陪。”说着同璧如走出房间,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