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的功效。又听楼下莲渠,也在唉声叹气,很觉可笑。原来莲渠嘱托散客打下吗啡针,专候在下面,静听好消息,心中一厢情愿的,认为这一针,定有奇验。一池见了三十六幅春意图,必定情不自禁。下楼相就,所以只把被子拍了又拍,叠作两人睡的被窝。又找一瓶用剩的花露水,在枕头傍边被子底里乱洒,整理好了一张绣榻,再把自己身上修饰一番,头发梳得光滑似漆,脸子擦得雪白如霜,只穿一套白洋纱衫裤,洒上半瓶花露水,在电灯下踱了几个圈子,又对粉壁上瞧瞧一个影子,觉得身段不长不短,又向面盆里照照一张脸子,觉得皮肤又白又润,心里忖着,一池女士如非是唐三藏投胎,放着我这样一个人在楼梯脚下,不转念头,否则人非草木,谁能无情,想到这里,坐向榻上守候,两眼呆呆地望着一张楼梯,一煞不煞。好一会,只见楼梯上也有两只炯炯的目光,对自己一瞟,莲渠欢喜不尽,跨下榻来,正待招呼,一看是只老雄猫,当把拳头对他扬了扬,那只猫迷也乎!一声去了。莲渠又坐在榻上守候,不敢合眼,把楼梯上一根根撑扶手的木柱子,数得清清楚楚,十三加四十七根,数清了木柱子,又把楼梯傍的钉眼数个明白。
那时候已是不早了。莲渠听得上面一无声息,猜想一池女士,莫非睡熟了么?或者见着这玩意儿,苫块昏迷,不省人事,那倒没有办法。想了一回,究竟色胆虽大,不敢上楼。一梯之遥,好像碧落黄泉。那时候莲渠觉得腹中饥肠辘辘,忽听门外喊卖五香茶叶蛋的声浪,非常清脆,赶忙下榻,开门唤进里面,捡了四个,那卖蛋的拿了钱,塞出门去。莲渠正想关门,霍地闯进一个凶神似的阿三来,胡子猬张,目光闪烁,伸出巨灵之掌,在莲渠肩膀上拍了两下说:“小把戏!好来西!香来西!”莲渠惊得目瞪口呆,正想逃进里面,一只手又被阿三捻住,拉到大烟囱一般的鼻子上,嗅了几嗅,又蹲下身子,捧住莲渠雪白粉嫩的脸子,亲了几个带毛香吻,吓得莲渠只喊:“天哪!天哪!”惊动楼上王夫人和一池女士,听得莲渠呼救,又不敢下楼,只把双脚在楼板上乱蹬,喊着甚么甚么。阿三心里慌着,嘴里还说:“小巴戏!来来看!来来看!”莲渠拚命挣扎了一回,阿三一放手,莲渠奔上楼梯,喊着王师母快些,红头......”莲渠话没说完,阿三把件甚么凶器,瞄准莲渠,扬了扬,吓得莲渠没命的逃上楼去,钻到后房间,伏在一池女士床上索索发抖。王夫人问甚么甚么?莲渠只说强盗,王夫人吓得逃到前房去,把电灯扭熄。等了好一回,听下面没有声息,王夫人喊起娘姨来,陪莲渠下楼,检点家具,一件不少。王夫人很诧异说:“怎么强盗来了,一些没有损失呀?”一池女士在梯上噗哧一笑道:“损失的是孙先生面上半瓶雪花膏。”王夫人道:“甚么话?”莲渠讪讪的说:“来的不是强盗,是个阿三。”王夫人问:“阿三来做甚么?”莲渠道:“我也不知他来做甚么?他进来只顾和我纠缠,只说甚么好来西!来来看!”王夫人听说,羞着扭转颈子,走上楼去。一池女士对王夫人说:“阿三欢喜这一来,孙先生也忒会装饰了,怪不得阿三要看想他,也叫自取其辱。”王夫人笑作一团。孙莲渠在下面如惊弓之鸟,缩到被窝里,吩咐娘姨把客堂里四个茶叶蛋取来吃了,再托他舀一盆冷面水来,洗尽铅华,摸摸颊上,一块红肿,大概给阿三板刷般胡子刺出来的,不觉又羞又恨。一回儿想到借此得和一池女士偎傍片刻,一亲芳泽,又感又喜,辗转反侧了一回,也就朦胧睡去了。
单表王散客这天同邓坚在四马路华文书局坐了一回,径往半淞园游览了半日,走得脚软腿酸。晚上又到城南习艺所看放焰火,在场子里轧散了邓坚,四处找寻,只寻不到,也便无心览胜,走出习艺所,已一点多钟,电车尚没停驶,抢步跳上西门电车,一摸皮夹,不翼而飞,袋里分文全无,心中急得甚么似的,慌忙跳下电车,只得步行走到西门,再从西门走到火车站,一双腿走得麻木不仁,又酸又痛。敲门走进房里,和衣便睡。王夫人醒来,见他这样子气喘疲乏,十分疑心,问他口供,散客含糊其辞。王夫人又不免责罚他一顿,不算数,还摸出那小摺子来问他,为甚么要把这混帐东西,塞在我枕底。散客呆了呆,猜到一定是一池女士,移祸江东,也只好涎着脸不开口。王夫人哪里肯依,结果罚散客对证古本,临摹一套。可怜散客在夫人淫威之下,只临得三四幅,一个人像死去一般,心里忖着,害人自害,大概因果昭彰,不爽毫发。当下一宿无话,等二日早上,孙莲渠起身修饰了一回,直守到十二点钟,才见散客下楼,谈了一遍昨晚阿三接吻的事,笑作一团。散客又问吗啡针怎么?莲渠摇头道:“不见效验。”散客心想,这一针打歪了,你没效验,我正觉得大有效验,昨晚险些死在这一针上咧。莲渠又道:“虽则没有表现甚么特征,我看她神情与前不同。芳心大约已经可可,这一针不能说他一些儿没效验,虽不中不远矣。”散客笑道:“那么你连打一针罢。”莲渠摇头道:“药性猛烈,不可连打,今天还是用和缓之剂的好。”散客叹口气道:“凭你怎么处置他吧,只不要在我这里破戒,触我霉头。”莲渠道:“那个自然。”
当下吃罢饭,散客出门之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