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一定璧如、绮云的聘书,拆开一瞧不差,一式两纸延聘书,当即送到璧如店里,绮云也在一桌喝酒。玉吾把各人一张,分给他们,璧如先一瞧,心下猛吃一惊,指示给玉吾瞧道:“你瞧怎样和前天信上说的不符啊。”玉吾细细读下一遍,又把绮云的,读一遍,方始觉得不对。绮云升了主任,薪水十六元。璧如降级助教,薪水十二元。绮云心下,早已明白,不由得一阵开心,卟哧的笑了一声。璧如瞧瞧那个歪歪斜斜的校长签名“赵醒狮”三字,心下明白了一半,也不和绮云多说,笑道:“我和你彼此老友,既不在名分上,又不在区区四块钱一月薪水上,总说得通的,照聘书办事好了。”玉吾不知底细,还道:“肖虎写错的,要收还去问问明白。”无如两张聘书,统通给两人塞进袋里去了,也只好不去顾问。当下三人谈谈说说,约定出月初六星期一去授课,吩咐玉吾代复一封信去,玉吾应允。绮云道:“音乐一科我弄不来,你担任罢。”璧如道:“技能科,当然是助的职务,我认定算术、音乐、体操四科,其余国文、修身等科,该你主任先生担任。只是我教授音乐,非用我自己那座风琴不可。我那座风琴,买了好几年,用熟了,现在风箱有些走气。黑白键也有几个捺不响,非送到苏州裕昌去修理一下不可。我想明天礼拜六,去开一次,回来再休息一礼拜,便要去上课了。绮云,你苏州有甚么事,可要同去?”绮云道:“我苏州没有要干,似乎不必去,你到裕昌,任便替我在隔壁大文印刷所,取一百名片,钱已付清,一个多月,总印好了。”璧如道:“可有收条凭居?”绮云道“你只要说明汪绮云名字,便比收条凭据效力还大。因为这东西,别人没用的,谁愿冒领。”璧如道:“说不定有同名同姓的汪绮云,拿去凑现成哩。”绮云道:“我的姓名,是向内务部注册立案的,他人决不敢冒牌,自己也有暗记号,决不和人缠差的。”璧如一笑道:“那么他们不肯付我,我却不管帐。”说着天已黑暗,各自回去。明日清晨,璧如吩咐店中学徒,把家里一座风琴,搬到航船上,等到开船,璧如跳到船中,一路开往苏州。下午已到齐门,璧如叫一个苦力,把风琴送往观前裕昌,吩咐立刻修理,当日要带回去的。店员含糊答应着。璧如去买了些零碎东西,取了名片,见那名片匣盖上,粘着一张,只汪绮云三个大字,并没小字,璧如塞在袋内,走过裕昌瞧瞧那座风琴,尚没动手,不免和店员争吵。另一老者走来解围,把风琴下面的气箱一瞧道:“只细小一个出气洞,不要紧的,我送你一些鱼膏,送你一张皮纸,你拿回去把个小洞粘一粘没,便不走气,不消修理得。几个音键不响,更不要紧,只消回去把里边铜音键抽出,将一些灰尘吹去,便响。”璧如听他一说,也觉很易,无修理之必要,给了两毛小洋,又叫个苦力送到船上。那时船中一个乘客也没有,璧如便把鱼膏粘上皮纸,等下一刻工夫,捺捺果然响了,只二三个音键不响,没有修理家伙,只好回去修理。停了一会,璧如正在舱内捺风琴,猛觉得那艘船荡了一荡,左右动摇不定,艄公叫道:“对不住,脚步轻些,船要翻的。”船头上那人发出洪钟般的声音道:“你的船又不是纸糊的,站不起人。”艄公伸颈对船头上望望,便不敢声响。璧如待要望时,船头上那人弯着身子钻进舱来,璧如猛吃一惊,只见那人不男不女,一个身子胖得像牯牛一般,两只小腿比灯笼还粗,一双印度金莲,走路绰拍有声,一身粉红纱衫裤,一条齐膝短裙,头发蓬松,像个雀巢,方面大耳,阔口巨鼻,握一顶纺绸伞,挟一册英文书,跳进舱内,一艘船顿时沉下三四寸。璧如吓得躲过一边。列位明人不必细说,这副神气的女子,舍赵醒狮有谁呢!只是尤璧如虽经他委任为“赵氏私立国民小学校”助教,罚咒不认识这位文明校长。醒狮女士坐在舱中,好似不屑向璧如顾盼,只管把册英文书翻阅。一会子船开了,再也没有第三个搭客。璧如枯坐觉得寂寞,又翻开琴盖,捺琴消遣。”醒狮女士目在书上,耳在琴上,只听得那琴声捺的“点点杨花谱”……
迷沙沙沙□□笃□沙……迷沙迷□□□独□□□迷来……笃笃笃□迷迷迷□迷□笃□□……笃笃□笃□笃□笃……沙沙沙□沙!
琴声戛然而止。醒狮听得那座破洋琴,七个音倒坏了三个,只是笃笃笃沙沙沙,肚里忍着笑,又听得捺着
“秋之夜谱”道:……
独独迷□□独□□迷迷沙……□□□沙笃笃□□沙沙沙迷□……独独独□□沙沙□迷迷沙沙□……笃笃□□□沙沙□□□□笃……笃笃笃笃□笃□沙沙迷独□……迷迷独迷沙沙□□□……
醒狮女士再也忍不住,吃吃的笑了一阵。璧如觉得那只破风琴,再也弄不出什么花巧,自家听听也不成甚么调,捺下不肯响,真叫气力不大出,也只好中止,可怜高山流水之音,钟期在旁,琴不争气,也只有辜负知音。璧如放下手,又觉纳闷,摸摸怀里那只香烟嘴,一时摸不到,把一切东西统摸出来,甚么香烟头、火柴匣、皮夹子、断铅笔、日记簿,又绮云的一匣名片,一起放在琴盖上。
这当儿奇不奇巧不巧,醒狮女士两道电光似的视线,直射到那只名片匣上,和汪绮云三个字,打了个照面,脑系里蓦地起了一阵甜热,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