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美。到生辰之日,金员外恐有亲朋来贺寿,预先躲出。单氏又凑些私房银两,送与庵中打一坛斋醮。一来为老夫妇齐寿,二来为儿子长大,了还愿心。日前也曾与丈夫说过来,丈夫不肯,所以只得私房做事。其夜,和尚们要铺设长生佛灯,叫香火道人至金家,问金阿妈要几斗糙米。单氏偷开了仓门,将米三斗,付与道人去了。随后金员外回来,单氏还在仓门口封锁。被丈夫窥见了,又见地下狼藉些米粒,知是私房做事。欲要争嚷,心下想道:“今日生辰好日,况且东西去了,也讨不转来,干拌去了涎沫。”只推不知,忍住这口气。一夜不睡,左思右想道:“叵耐这贼秃常时来蒿恼我家,到是我看家的一个耗鬼。除非那秃驴死了,方绝其患。”恨无计策。
到天明时,老僧携着一个徒弟来回覆醮事。原来那和尚也怕见金冷水,且站在门外张望。金老早已瞧见,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取了几文钱,从侧门走出市心,到山药铺里赎些砒霜。转到卖点心的王三郎店里,王三郎正蒸着一笼熟粉,摆一碗糖馅,要做饼子。金冷水袖里摸出八文钱撇在柜上道:“三郎收了钱,大些的饼子与我做四个,馅却不要下少了。你只捏着窝儿,等我自家下馅则个。”王三郎口虽不言,心下想到:“有名的金冷水、金剥皮,自从开这几年点心铺子,从不见他家半文之面。今日好利市,也撰他八个钱。他是好便宜的,便等他多下些馅去,扳他下次主顾。”王三郎向笼中取出雪团样的熟粉,真个捏做窝儿,递与金冷水说道:“员外请尊便。”金冷水却将砒霜末悄悄的撒在饼内,然后加馅,做成饼子。如此一连做了四个,热烘烘的放在袖里,离了王三郎店,望自家门首踱将进来。
那两个和尚正在厅中吃茶,金老欣然相揖。揖罢,入内对浑家道:“两个师父侵早到来,恐怕肚里饥饿。适才邻舍家邀我吃点心,我见饼子热得好,袖了他四个来,何不就请了两个师父?”单氏深喜丈夫回心向善,取个朱红碟子,把四个饼子装做一碟,叫丫环托将出去。那和尚见了员外回家,不敢久坐,已无心吃饼了。见丫环托送出来,知是阿妈美意,也不好虚得。将四个饼子装做一袖,叫声”口舌、噪”,出门回庵而去。金老暗暗欢喜,不在话下。
却说金家两个学生,在社学中读书,放了学时,常到庵中顽耍。这一晚又到庵中。老和尚想道:“金家两位小官人,时常到此,没有什么请得他。今早金阿妈送我四个饼子还不曾动,放在橱柜里。何不将来熯热了,请他吃一杯茶?”当下分付徒弟,在橱柜里取出四个饼子,厨房下熯得焦黄,热了两杯浓茶,摆在房里,请两位小官人吃茶。两个学生顽耍了半晌,正在肚饥。见了热腾腾的饼子,一人两个都吃了。不吃时犹可,吃了呵,分明是一块火烧着心肚,万杆枪攒却腹肚,两个一时齐叫肚疼。跟随的学童慌了,要扶他回去。奈两个疼做一堆,跑走不动。老和尚也着了忙,正不知什么意故。只得叫徒弟一个背了一个,学童随着,送回金员外家,二僧自去了。金家夫妇这一惊非小,慌忙叫学童问其缘故。学童道:“方才到福善庵吃了四个饼子,便叫肚疼起来。那老师父说,这饼子原是我家今早把与他吃的。他不舍得吃,将来恭敬两位小官人。”金员外情知跷蹊了,只得将砒霜实情对阿妈说知。单氏心下越慌了,便把凉水灌他,如何灌得酸。须臾,七窍流血,呜呼哀哉,做了一对殇鬼。
单氏千难万难,祈求下两个孩儿,却被丈夫不仁,自家毒死了。待要厮骂一场,也是枉然。气又忍不过,苦又熬不过,走进内房,解下束腰罗帕悬梁自缢。金员外哭了儿子一场,方才收泪。到房中与阿妈商议说话;见梁上这件打秋千的东西,唬得半死,登时就得病上床,不勾七日也死了。金氏族家,平昔恨那金冷水、金剥皮悭吝,此时天赐其便,大大小小,都蜂拥而来,将家私抢个罄尽。此乃万贯家财,有名的金员外一个终身结果,不好善而行恶之报也。有诗为证:
饼内砒霜那得知,害人番害自家儿。
举心动念天知道,果报昭彰岂有私。
方才说,金员外只为行恶上拆散了一家骨肉。如今再说一个人,单为行善上,周全了一家骨肉。正是:
善恶相形,祸福自见;
戒人作恶,劝人为善。
话说江南常州府无锡县东门外,有个小户人家,兄弟三人。大的叫做吕玉,第二的叫做吕宝,第三的叫做吕珍。吕玉娶妻王氏,吕宝娶妻杨氏,俱有姿色。吕珍年幼未娶。王氏生下一个孩子,小名喜儿,方才六岁,跟邻舍家儿童出去看神会,夜晚不回。夫妻两个烦恼,出了一张招子,街坊上叫了数日,全无影响。吕玉气闷,在家里坐不过,向大户家借了几两本钱,往太仓嘉定一路收些锦花布匹,各处贩卖,就便访问儿子消息。每年正二月出门,到八九月回家,又收新货。走了四个年头,虽然趁些利息,眼见得儿子没有寻处了。日久心慢,也不在话下。到第五个年头,吕玉别了王氏,又去做经纪。何期中途遇了个大本钱的布商,谈论之间,知道吕玉买卖中通透,拉他同往山西脱货,就带绒货转来发卖,于中有些用钱相谢。吕玉贪了蝇头微利,随着去了。
及至到了山西,发货之后,遇着连岁荒歉,讨赊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