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老话头:铜钱银子是人身上的垢,鸭背上的水,去了又来。只要留得青山在,那怕无柴烧?若只管这等落水要命,上岸要钱的鬼咯碌相骂,连我也跼蹐音吉不安了。"说罢,也要作别回去。活鬼那里肯放?说道:"明日还要把小炒肉烧烧路头。多时费心,怎好不吃顿路头酒回去?"形容鬼也就托老实住下。
只见那活死人已经未学爬,先学走,一路抚应作扶墙摸壁的行来,巴在活鬼身边。活鬼便把他抱在膝馒头上,说道:"真是只愁弗养,弗愁弗长。人说求来子,养弗大,看他这等花白蓬蓬的,怎得养弗大起来?"形容鬼见那小鬼头眉花眼笑,嘴里咿咿哑哑,便道:"我最喜抱弗哭囡,待我也来抱闹腾。"便向活鬼手里接去抱着。说笑一回,大家收拾困觉。
谁知不到一忽觉转,活鬼忽然大寒大热起来,口里不住的浮说乱话。雌鬼还只他魇音掩,梦中遇可怕的事而呻吟,惊叫弗苏醒,叫了几声弗应,点起鬼火来看时,只见他面孔胀得绯红,身上火发火烧,嘴里嘈闲白夹,指手画脚的乱话,不由的不慌;只得喊起形容鬼来。形容鬼看了,也觉着急,说道:"这是一场瘟癀瘟疫大病,不知这里可有好郎中么?"雌鬼道:"村东头有个试药郎中;他自己夸口说手到病除的,但只怕说嘴郎中无好药。"形容鬼道:"不要管他好歹,待我去请他来看看,才得放心。只是不认得他家里,半夜三更,人生路弗熟的,倘然摸大门弗着起来,便怎么处?"雌鬼道:"鬼囡认得的,教他跟你去便了。"形容鬼便喊了鬼囡,携着黑漆皮灯笼,三脚两步跑到郎中门前,碰门进去,催得那郎中衣裳都穿弗及,散披散囤的跟了他们就走。
形容鬼一路将病源述与他听了。到得家里,方过了脉,那郎中道:"这不过是吓碎了胆,又受了寒湿气,不防事的。"一面说,一面就在身边挖出眼眵音吃,眼屎大的三五粒丸药来,递与形容鬼道:"这是一服安心丸,用元宝汤送下,三两日就好的。"说罢,便欲起身,形容鬼忙将一个瘪头封袋塞他袖中,叫鬼囝点灯相送。
雌鬼已将元宝汤端正,形容鬼帮他将药灌下。这丸药是杀渴充饥弗惹祸的,有什么用?直至次日半上日昼,仍旧弗推扳减退,只得叫鬼囡再去候那郎中来,那郎中看了,依旧换汤弗换药的拿出两个纸包来道:"这是两服仙人弗识的丸散在内:一服用软口汤送下,明日再好不过用乱话汤送下一服,包你活龙鲜健便了。"形容鬼收了药,送过封袋,打发郎中起了身,照依他说话,把药吃下去,犹如倒在狗豚里,一些也没用!正叫做药医不死病,死病无药医。果然犯实了症候,莫说试药郎中医弗好,你就请到了狗咬吕洞宾,把他的九转还魂丹象炒盐豆一般吃在肚里,只怕也是不中用的。
那活鬼躺在床上,只管一丝无两气的半死半活。雌鬼见他死在头上转,好不着急!就象热煎盘上蚂蚁一般,忙忙的到鬼庙里去请香头,做野团子谢灶,讲只流传年算命,又替他发丧送鬼,叫魂待城隍,忙得头臭。看这活鬼时,渐渐的一面弗是一面,眼睛插了骷颅头里去,牙齿咬得锈钉断。吨得临死还撒了一个狗臭屁,把后脚一伸,已去做鬼里鬼了。
雌雄鬼那时一把鼻涕一把泪,号肠拍肚的哭唠叨。形容鬼等他哭畅了,方才劝道:"他已叫声弗应问声弗听的困到长忽里去了,你就登时哭死,与他同死合棺材,也无济于事。且商量办后事要紧。"雌鬼只得揩干眼泪,与形容鬼把尸灵扛来,躺在板门上,脚板头上煨起帛纸。一面又请六事鬼过来二相帮,就托他买办东西。六事鬼拿些卵串钱,出去先买了一口老古板的竖头棺材,其余逃得着的物,一一置办停当。形容鬼在家中,也主值得七端八正。
那活死人虽然还是个小鬼,也未便爷死弗丁忧,一样的披麻执杖,束了烂草绳,着双铁草鞋。雌鬼也戴了没头大孝。
等个好时辰,把尸灵揿在破棺材里,道士摇着铃注卵子,念了几句生意经,吻了材盖。棺材头边放下一张(扌亨)座台,供好活牌位,摆上老八样头素菜来:不过是吊长丝瓜,丫叉萝葡,老茄子,拖根葱,香菜头,无皮果子,闷壶卢,大碗勃酸齑之类。做过了倒头羹饭,请送入殓的朋友亲眷吃了丧家饭,大家散场。
到得头七里,大前头竖起棒槌接幡竿,请了一班火居道士,酒肉和尚,在螺蛳壳里做道场。从此老和尚念苦经,小道士打十番,七七做,八八敲的闹了四五十日。那形容鬼虽说至亲莫若郎舅,到底远了一步,来三去四的不甚便当。全亏六事鬼早起夜眠,尽心竭力的照应。真是远亲不如近邻。雌鬼也感激不尽。
只是那口烂棺材停在屋里,恐防烂断座台脚。一到断过七,形容鬼撺掇着,就在阴山脚下弄块坏心地,做了鬼坟坛,在太岁头上动了土,把棺材生好牛头扛,八抬八绰的扛出门去。和尚道士碰起领丧饶钹音挠脖,打击乐器,一大起送殡的乡邻亲眷随在后面,抄近路就跑。
行不到一条长田岸,只见一个老鬼,撑着一根灯草拐赖棒,拦住说道:"你们真是少不经事,只想抄近路!可晓得前面转弯头上的爬棺材黄鼠狼么?"众鬼道:"爬棺材黄鼠狼便怎么?"老鬼道:"原来你们还没知道。那黄鼠狼专好啃死人,倘有棺材过去,一大群蜂拥上前爬住,把死人骷髅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