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不错,做得到时,脸子也显了,财也发了,做不到时,不过说几句不费本的话,碰几个不值价的头,世间最便宜的事,只怕除了这个没有了。老实对你们讲,你们若出了陕西境再跟上来,那么你们是主,我是客,恶龙斗不过地头蛇,我只好让你们一脚。此地还在陕西境内,不能和你们客气,各自值价些,九太爷没精神一个一个的动手,你们自己去把脑袋瓜子摘下来,最后一个由九太爷亲自动手。这事怨不得我九太爷太狠,去吧。”
胡九说这番话的声调,并不严厉,看八个人跪在地下,简直全体抖的和筛糠一样,又不住的碰响头,只求饶恕了这一遭。胡九这才厉声喝道:“休得在这里啰唣,谁有工夫和你们纠缠?”八个人一面碰头求饶,一面哭泣起来了。
彭庶白心想这是时候了,遂走了出来,对胡九说道:“九爷的话,我已听得明白了。他们果然太慢忽了,使九爷的面子下不来,不过这番有家伯母同行,她老人家居心最是仁慈不过,平日杀鸡杀鸭都不忍看的,若因护送她老人家,了却他们八条性命,在他们固是罪有应得,家伯母心里必很难过,望九爷暂息雷霆之怒,饶恕了他们这一遭,如下次再敢这么对九爷慢忽,那时我也不敢再求情了。”胡九缓缓的点头道:“既是侄少爷来替他们说话,太太不愿意伤生,我看在太太和侄少爷份上,便饶恕了他们。”
八个人想不到有彭庶白来说情,听了胡九饶恕的话,登时如奉了赦旨,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欢喜感激的样子,对胡九碰了几个头,掉过身躯来又对彭庶白叩头。胡九道。“你们这些东西,确是没长着眼睛,哪里配在绿林中混。姑无论这番有我九太爷同行,你们不应胡里胡涂动这妄念。便是我九太爷不在内,你们做一批买卖。也应打听这批买卖有多少的油水。你们可知逆这里十几副包扛里面,扛抬的是什么东西?”为首的一个答道:“我们看包扛的分量。估料不是银两,便是洋钱。若是衣服裁料,不应有这般沉重。”胡九哈哈笑道:“你们是这样的一双眼睛。如何配做这种没本钱的买卖。不过如今在绿林中混的,象你们这般瞎眼睛的居多,因此才不能不要人护送,若都是有眼力的,十几包扛古书,难道还怕强盗劫了去给盗子盗孙读吗?你们且坐下来,我有话和你们说。”
八个人都斜着半边屁股坐了,彭庶白也坐在胡九旁边。胡九向八人说道:“你们大约都知道我还有一个年将九十的老母,我其所以躲在家里三十多年不出头,为的就是要侍奉老母。这一趟去桐城的差使,我原是不能接受的,无奈来头太硬,我推却不了,只得忍心动身。此刻在陕西境内遇了你们,倒得了一个通融的办法。你们自己推举出两个交游宽广、武艺高强的人来,代替我护送到桐城,我在城固县衙里等你们的回信。”
八个人听了,竟象得了好差事的一样,即时欣然推出两个人来,说道:“我等如何够得上在九太爷面前说交游宽广、武艺高强的话,只是我两人在同伙的里面,略混的日子多些,河南、安徽都去过几趟,这番能替九太爷当差,我们的面子也就很有光彩了。九太爷尽管安心回城固县去,我两人在路上决不敢疏忽。”胡九点头,问了两人的姓名并履历。次日早起,胡九亲自带着两人见过彭纪洲的太太,禀明了原由,饭后即分途动身,胡九仍回城固。
两强盗继续护送去桐城,一路上真是兢兢业业的,丝毫不敢大意。究竟这两个强盗,也是有些资望的,沿途有两人打着招呼,得以安然无恙的到了桐城。彭太太因他两人一路辛苦了,拿出一百两银子,交彭庶白赏给两人。两人哪里肯受呢?竭力推辞着说道:“只求少爷一封信,我两人好带回去销差,蒙太太,少爷的恩典,不责我两人沿途伺候不周,求少爷在信上方便一两句,使九太爷知道我两人不敢偷懒,我两人就感激少爷的恩典了,有什么功劳敢领太太、少爷的重赏?”
彭庶白道:“不待你们说,我的信已写在这里了。这一点儿银子,并不算是赏号,只给你两人在路上喝一杯酒,我信上也不曾提起。这是家伯母一点儿意思,你们这般推辞,家伯母必以为你们是嫌轻微了。”两人露出很为难的神气说道:“不是我两人不受抬举,敢于推却,实在因这回是九太爷的差使,不比寻常,无功受赏,怎敢回去见九太爷的面呢?”彭庶白道:“我信上不提这事,你们也不对九太爷说,九太爷从哪里得知道呢?”两人连忙摇手道:“受了赏回去不提还了得,提了不过受一番责骂,勒令即时将银两退回,若瞒下去不说,那么我们就死定了。”
彭庶白问道:“九太爷既有这么厉害,你们何以又跟上想打劫我们的行李呢?”两人叹道:“我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九太爷忽然会替人护送行李,我等园距离城固县太远,又素来知道九太爷早已不问外事,所以才弄出这么大的笑话来。我们绿林中自从有了他胡九太爷,也不知替我们做了多少挡箭牌,救了我们多少性命?我们不服他,又去服谁呢?不怕他,又去怕谁呢?”彭庶白点头道:“既是这般的情形,我信上写出你们不肯受银子的情形来,是我家太太定要你们受的。写明白了,九太爷便不能再责骂你们。”两人不好再说,只得收了信和银两,作辞回城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