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拦住。那两人知道风势不好,只鼻孔里哼了两声说道:”好!要你这么凶,我若不给点儿颜色你看,你也不知道我们的厉害。‘说罢,悻悻的走了。
当时就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年人,走近潘夫人跟前说道:“你这位太太认识那两个人么?‘潘夫人自然回答:”不认识’。那老人立时伸了伸舌头说道:“怪道你原来不认识他们。若是认识,便有吃雷的胆量,也不敢得罪他们,何况当众打他的耳光呢?挨打的那个,是这一带有名的白相人,绰号小苏州,姓陈名宝鼎,还有一个姓张名璧奎,也是圈子里有势力的人物。他们都和捕房里有交情,他们只要嘴里略动一动,大英地界的白相朋友,随时能啸聚一千八百,听凭他们驱使,虽赴汤蹈火也不推辞。不是我故意说这些话吓你,我因见你是单身一个女子,恐怕你不知道,吃他们的大亏,不忍不说给你听。据我推测,他两人受了你的凌辱,是决不肯甘休的。此时只怕已有多人在门外等候你出去。‘潘夫人看这老人说话很诚实,知道不是假的,便说道;’这一带巡捕很多,难道听凭他们聚众欺负一个女子,也不上前干涉吗?‘那老人笑道:”怎能说是不干涉?他们既是通气的,只要几秒钟假装看不见,要打的打过了,要杀的杀过了。这一带巡捕多,你要知道这站着的闲人更多,他们预备打你的人,在不曾动手的时候,谁也不能去无故干涉他,动手打过了,就一哄而散,即算是你自己的亲人当巡捕,此时也是无法。’
这段话说得潘夫人害怕起来了,幸亏她一时想到兄弟身上,因潘家与舍下有几重戚谊的关系,平日潘夫人常到舍下来,知道兄弟和上海几个有名的老头子有交情,又知道兄弟也曾练过几天武艺,就在游戏场借了个电话打给我,叫我立时前去。因在电话里不便多说,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事叫我去,等我到新世界会见她时,已是十二点钟了。她把情形说给我听,我当时也吓了一跳,然表面上只得镇静的说:不要紧,教她紧跟着我走,不可离开。才走出大门,只见一个身穿短棉衣裤的大汉,手上拿着一根用旧报纸包裹的东西,约有三尺来长,望去似乎份量很重。我是存心提防的,那神气一落我的眼,就已看出是来寻仇的。旁边还站着十多个人,装束都差不多,个个横眉恶眼,凶像十足,再看一个巡捕也没有,马路上的行人已极稀少。平时那一带黄包车最多的,这时连一辆都找不着,可以说是眼前充满了杀气。我带着潘夫人出门走不到十步,那大汉已挨近身来,猛然举手中家伙,向潘夫人劈头打下。我忙回身将臂膀格去,可恶那东西下毒手,报纸里面竟是一根铁棒,因用力过猛,碰在我臂膀上,震得那铁棒跳起来,脱手飞出,掉落在水门汀上,当啷啷一声大响。我见他们如此凶毒,气忿得一手将大汉的领襟擒住,使劲揉擦了两下骂道:“浑蛋,打死人不要偿命吗?‘我生平不喜说夸口的话,到了这种关头,只好对那些将要动手还不曾动手的大声道:”你们难道连我彭某都不认识吗?这位潘太太是我至亲,她是规规矩矩的人家人。小苏州自不睁眼,还要向人寻麻烦吗?,那小苏州本来认识我,他这时躲在对面一个弄堂里,暗中指挥那些小流氓动手,万不料有我出头。他大约也自觉这事闹穿了丢人,便已溜着跑了。未动手的听我一说,又见大汉被我一手擒住挣扎不脱,也是一个个的黑暗处溜跑。我逆料危险的关头已过,才松手放了大汉,连掉在水门汀上的铁棒,都来不及拾起,抱头鼠窜而去。直到他们溜跑了,停在对过马路上的黄包车,方敢跑过来揽生意,如此可见他们白相人的威风了。“
盛绍先笑着对柳惕安道:“上海的流氓,与别处的光棍不同,最是欺软怕硬。有本领的只要显一次给他们看,留下姓名来,他们便互相传说,以后这人不问在什么时候,什么所在,流氓决不敢惹。庶白兄其所以提出自己姓名,那些流氓就抽身溜跑,固然是和上海著名的老头子有交情。但专靠那点儿交情,也不能发生这般大的效力。实际还是因为有一次,庶白兄曾当着许多大流氓,显过大本领,所以几个有势力的老头子,竭力和他拉交情,小流氓更是闻名丧胆。”柳惕安很高兴的问道:“庶白先生显过什么大本领?我很愿意听听。”彭庶白摇头笑道:“绍先总欢喜替我吹牛皮,我小本领都没有,还有什么大本领可显呢?”
盛绍先道:“这事有兄弟在场,瞒的了别人,我是瞒不了的。前年正月间,我与庶白兄同在跑马厅一家总会里赌牌九,同场的有三个是上海自相人当中很有势力的,我们并不认识,他们却认识我,一心想赢我的钱。然总会里不能赌假牌假骰子,全凭各人的运气,不料那日偏偏是我大赢。那三个白相人都输了,正商量去增加赌本来再赌,被庶白兄看破了他们的举动,暗中知会我不可再赌了。我也正瞧不起那三人的赌品,安排要走,想不到那三人见我要走,便情急起来,齐声留我要多推一盘。我不肯,他们居然发出不中听的话来,说我不应该赢了钱就走,无论如何非再推一盘不可,其势汹汹,解衣的解衣,捋袖的捋袖,简直现出要动武的样子。总会里人虽出面排解,然一则和他们是同类,二则也畏惧他们的势力,宁可得罪我,不能不向他们讨好。我那时又不曾带跟随的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