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孙不必言矣。由是凡遇睇相算命者,无不求其判断。所有批断,亦是多同。后十余年,总不再问。今既失子,而幸有孙。子虽亡,而我尚在。唔通灵一半,唔灵一半也。抑或我不久要死,而孙又死也。近有算命者,话我八字依然一样。而睇相者,话我骨格人不相同,将来福未可量。唔通半生修善,不报于其子,而报于其孙,屈抑在眼前,而优游在后日。欲问诸天,而天极高,相离百千万丈,虽问亦不闻声。而《易经》云:为善降祥’。祸福兴衰,不如静把寸心,问之自己而已。”
邱普之子既死,剩得一孙,名叫亚浚,即系邱琼山先生也。
邱琼山幼年丧父,其母李氏,苦志守寡,上则孝顺翁姑,下则抚养孤儿。日夕勤劳,不敢有慢。更能体贴家翁之意,宽厚待人,亦为其子造福也。邱琼山生得聪明,胜人百倍。经书一读就熟,过目不忘。数岁初入学堂时,有归田官,生得一子,年纪亦幼。遂会三五小童,请一个先生教专家馆,封窗诵读。
一日间,亚官仔归家,食罢,天落大雨,瓦上有几点细漏,滴落邱琼山之书台。邱琼山遂将自己书席移去亚官仔个坐位之处,将亚官仔书席移来自己坐位之处。因近在皮边,易于移换也。此几点漏,大雨时方有,非大雨亦无也。及亚官仔回馆,见自己台面上有湿气,又见不是;日时坐位,知系邱琼山所移,遂要苦苦换回,不换不肯。邱琼山曰:“你读书,我亦读书。
雨滴落来我在坐,你不在坐,唔通白白由得柜滴湿头壳么?你如今归来,天又有雨,驶乜换呢?”亚官仔曰:“你坐之处,原系我旧日书位呀。”邱琼山曰:“你讲旧日点似得我讲先时,先时移来,就系我坐在此。犹之乎我买你田,现在耕种,即是我田。唔通你讲祖公耕过,重系你田么?事以现在为真,又以旧时为假咯。”
教学先生见他两个幼童如此争论,亦觉好笑。其时亚官仔年十二岁,邱琼山年仅八岁。两人当时学做对联,亚官仔时时自称本事,先生曰:“我出五个字,但能对得通者,我就帮佢为是。”亚官仔曰:“好呀,好呀!做得,做得!包要赢佢。”
先生出对曰:“细雨肩头滴。”邱琼山即答曰:“青云足下生。
”先生赞赏曰:“果然好对。”亚官仔曰:“佢好得过我个比。
”先生曰:“你点样好法。”亚官仔曰:“等我想通透,然后话你知。”由是摩头摩耳,眼望天,脚拍地,磨吓墨,又拈吓笔,走去小便个处企住,想一回,行理书位,坐住椅,抯完手指,伏低抬头,都唔想得出。先生曰:“你勿咁多事,算佢第一罢了。”亚官仔忽然欢喜曰:“有咯,有咯。”先生曰:“点样对法?”亚官仔曰:“对头系细雨肩头滴,我用咁样对法曰:流湿到衫襟。你话妙到极唔呢?”先生笑曰:“唔通,唔通。”亚官仔曰:“上下相生,文情贯串,何得话唔通?况且流湿因雨滴而来,衫襟与肩头相近,佢个比由雨讲翻到云,未免倒乱。云起山头,空中来往。佢又不是神仙得道,安能足下生云?照讲起来,佢个比不通,我个比第一。”先生又笑,邱琼山亦笑嘻嘻,书位总不肯换。
亚官仔忿忿不服,哭去归家,将委曲事情,如此如此,投告父知。归田官勃然大怒曰:“恒唔可恶,就瞧我唔上眼,但点样好对法。快叫佢来。个龟蛋唔对得好,收拾佢。”即使家憧到书馆,叫邱琼山来。先生知到归田官发怒,定必生气,又畏佢几分,唔敢拦阻。邱琼山闻之笑曰:“佢晓食人么?佢有咁大个口。”手执一把葵心扇,斯斯文文入到大厅内。见了归田官,拱吓手曰:“老太爷有何见教?”话完了不得咁雍容,了不得咁淡定。归田官怒曰:“你移换我仔书台,尚讲咁多反蛮说话,实在大胆无礼,太过欺人。”邱琼山笑曰:“胆自心生,福由心造。所言所做,自问一心。论起移换书台,不过幼童情趣。老人家胸藏万卷,量可包天,何必因些小事情发声怒色?若以为欺人太甚,此句说话都要想吓为祝”归田官仍然怒气未息,曰:“不用多言,且看你如何好对。”邱琼山曰:“好话咯,不妨指示。”归田官遂出七个字云:“谁谓犬能欺得虎。”邱琼山即企起高声应曰:“焉知鱼不化为龙。”归田官一闻大惊,即拍案起身,拱手低头曰:“拜服,拜服。老夫肉眼无珠,自知得罪。我仔系豚犬之见,你个小孩子将来系龙虎榜中人也。”邱琼山曰:“蒙老人家过奖,小子岂敢当哉。”
归田官又叫个仔向邱琼山拜谢,亚官仔曰:“你话我就唔好对么?我驶服佢。”归田官曰:“你唔服点样对呢?”亚官仔抽身抽势,走落天井,看过金鱼缸,望吓各样花,行埋来,点头得意曰:“对头系谁谓:犬能欺得虎。我对曰:岂知虫可化为蚊。重唔胜过侄?”归田官听闻,亦觉可恼,又见好笑,遂骂曰:“你个蠢才,勿气死我罢咯。”亚官仔一肚局宿气曰:“我与佢句法相同,又同了三个字,只争四个字不同耳。况且佢讲得荒唐又有凭据,谁人得见鱼化龙呢?就系父亲你都唔曾见过呀!我讲沙虫变蚊仔,人人共见。道理至□真实,最忌虚福我句对文重实过铁钉,落水都唔浸得烂,重话唔好过佢么?”
话完,引得邱琼山掩口咁笑,归田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