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好的忠告,一句都听不进去,还要自恃聪明,满口胡辩。这等妄人,我倒还是头一次看见咧。"说时,又不住的向那采和瞧看,双双眉黛对锁春山,一种含怨含颦的神态,随时流露出来,越显得妩媚娇愁的姿态。除是铁石之身,谁也不能不起一种怜爱心肠。偏偏碰到这位道者,可正是万中选一的铁面人儿,不但不领受她这等盛情,反因萍水之交,觉她关切过份,认为是一件非常可怪可怖的事情。疾忙低下头,不吱一声,连瞧都不敢一瞧。这时,那伺候的道姑也立在一旁,含笑说道:"这位道长哪里像个穷道士,分明是一位大家公子。我家姑娘今年才十八岁,芳容才德,莫说举世所稀,就是天上神仙,也未必赛得过她。我家老爷在世时,曾做过楚国大官,门第也算极高了。昨儿晚上,他老人家示梦小姐说:'明天有一位少年道士,前来借寓安身。此人和你有姻缘之份,可留住了他,结为婚姻。'因此我家小姐一早就起身等候。不料才一起床,道长已经到了门口,可见正是天赐良缘,一点没得舛错的。所以我家小姐再三劝你不要出家,就是这个意思了。公子,你也想想,放着小姐这等人品才华,走遍世上,哪里去找第二个人?多少公子王孙,挽亲觅友,前来执柯,小姐都没有一个中意的。今儿偏偏垂青你这位公子。这等福气可是容易遇得到的?我替公子想来,还是乖乖地脱下道装,换上儒服,就在此地结成良缘。即要修仙,也等享过二三十年夫妻之福,那时两人同心同志,一同用功,只要凡心一净,还不随时可以升天。而且夫妇同修,用起功来,也热闹些,强如一个孤独之身,栖栖惶惶的,奔山涉水,历险经危,这是何等不妙。还请公子再思而行。"
采和听她越说越不像话,不期哈哈大笑起来,说道:"好了,好了,原来你们主仆不是真心留客,是要遵你们主人的梦兆,把我这出家人,拉到你家小姐的香国中去,重新做起恩爱夫妻来。虽则总是小姐盛情,你们老主人的厚爱,但我却是不中抬举的人。方才早已说过,我连自己的身子、生命,都早已置于度外,便是真个天仙下降结配姻缘,我也断断不能承命。还是请小姐放出慧眼,另外找个门第相当、才貌相仿的公子王孙来做个配偶吧。乞恕贫道执性拘迂,有负盛情.."一语未完,忽见那姑娘珠泪淋漓,伏在案上痛哭起来。采和见了,心中也似很可怜她的。但这是无可如何的事,只有硬了心肠,向她再三道歉,一面急欲离开此地,求那道姑带去客房休憩。道姑见他如此挺硬,心中似乎很生气的样子,厉声说道:"公子莫非疑我说的是谎言么?先主人梦中,还把公子的姓名门第叙得详详细细。公子如不信,容我一件件说给你听。请问公子不是姓蓝,名叫采和两字么?不是某处某村人么?不是为了后母作对,将你夫妻俩如何凌辱,因此你俩怎样和他们相闹,如何出了家门,同去投水.."这道姑把采和过去的事,说得十分详尽,简直与亲眼瞧见一般无二。采和不觉骇得目瞪口呆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听她说到夫妻投水的话,采和忽然转了一个念头,心想:一个死鬼,哪有这等能耐,能尽知我家的事。难道眼前的小姐,是什么妖精变化美人,专来诱惑我的?若是如此,我除一死之外,哪里还有别的办法?但她既不曾变脸,我这一无本领的人,当然不能先去寻她的事。于是一味哀求那道姑说:"本人曾在师父面前赌过毒咒,此生不得成道,便当如何如何。小姐的雅爱,实在不敢承受。就是你们老主人泉下高谊,我也永志勿忘,将来但有寸进,再容尽力图报。现在你这位姊姊说的话儿,却不敢承教,也且不愿入耳,望你莫再启齿。"道姑听了,微微笑了笑,说道:"真是怪事。如今世上竟有许多年轻人儿,好好的忽然要出家起来。上次不是那位郎君也是要修什么大道,结果大道还不曾得到,却先遇见了大盗,轻轻一刀,把一条小性命儿,送到阎王殿上去了。这还是不久前的事儿。不料今儿又来了这样一位傻子,连这等眼前好事,都丢撇得下,一定要走到那条绝路上去。真是奇怪极了。"那姑娘却不说什么,只有低头默坐,泪水莹莹,似乎不胜伤感似的。听道姑说完了话,便轻轻地叱了她一声道:"人家不愿意要我,你还要饶什么舌?领他去休息休息,不必再和他费什么口舌了。"说罢,悄然独坐。两道秋波一汪一汪的,险些要流泪下来。忽地抬起头,朝采和瞧了一眼,突又低了下去,芳颈垂到胸臆,再也仰不起来。采和却明明听得出她那一阵哽咽之声从喉间度出,那种似怨还颦的神态,越发令人可怜可爱。就是采和心中,也存着个万分不忍的意态。事到其间,自觉无可慰藉,只得向她谢了一声,立起身,急匆匆跟着道姑走了。到了西首一间厢房内,里面设有极干净精致芬芳靡丽的床铺。道姑悄悄笑道:"你瞧吧,这是我们小姐的绣榻。她那么一个爱洁的人,竟肯把自己的被铺,供你休憩。你这人要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,怎么没一点回心转意么?"哪知采和一听此言,就返身出外,说道:"断断不敢轻亵小姊,还请另找房屋,但有一床草榻,可容安身足矣。出家之人,多糟蹋人家一些东西,便增多一分罪过。我这初学道的人,哪经得这般折福。"一面说,一面已走到门口。不料道姑嘻嘻一笑,用力将他拉了回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