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不孝有三,无嗣为大。”本县忝任斯土,义难坐观,兹已思得一策,幸能集腋成裘,共襄厥举。某氏既拒尔云今尚无夫,可凭本县当堂配定,以便各遂所欲。言罢,又离公座立起身来,对着那堂下一班出钱听审的人指道:“某生你看,使尔无到而有妻,使尔妇无夫而有夫,皆堂下诸君之力也。若男若女,若长若幼,均与尔有将伯之谊,催妆之功,是不可以不谢。”爱命秀才望众人笼统四拜,即令鼓吹舆马,并辇资以送其归。
此是当时我偶在普天香大菜馆见着陆春帅,因而一时想起的。他那时做州县的辰光,真不愧儒雅廉明,爱民如子。何以一经升到封疆大吏,倒反听其闲散起来?莫非方今圣明在上,洞烛时艰,不忍牛骥以并驾而俱疲,工尺因混吹而莫辨,所以才令暂游湖上,留以待时?诸如以上种种思想,现在写出来一大篇话,在当时不过略从心上过了一过,并未出诸齿颊。随即就回转头来对柔斋道:“人说苏州人苏空头,最喜说空头话,怎么这里的待者说六号有人,就真有人,又这样信实起来呢?”柔斋笑道:“他这句话不犯着同你撒谎。但是苏州人所做空头事甚多,也不单是句把空头话呢!诸如有一种甚么叫做『十可怪』,我却记不清楚了。大约是一可怪,『祖宗供在二门外』;二可怪,『小衣尿布拦街晒』;三可怪,『男人开店女人卖』;四可怪,『和尚当作老子待』;五可怪,『囡女偷人娘不怪』;六可怪,『胡须拖到马桶盖』。柔斋说到此处,刚巧待者送上各人所要的菜来:美脱生是要的一样鸡丝冬菇荡、一样青蟹、一样炸竹鸡;柔斋旧要的一样鲍鱼火腿汤、一样猪排、一样虎皮鸽蛋;我是要的一样三丝汤、一样清炖鲥鱼、一样冬菇鸭饭。他忽然停住不说,举起刀叉来便邀我同美脱生道:“来!来!来!我们来修五脏庙,停会儿再讲。”
如此又过了一刻,名人面前的菜差不多吃到第二样了,我因笑问道:“柔斋,你还有那四可怪呢!怎么就不说了?柔斋听我问,笑了一笑道:“其余的四可怪,都被我变了猪排鸽蛋,吃下肚去了,你还问做怎的?”美脱生不懂此话怎讲,忙向我问:“甚么叫做十可怪?又是甚么会变猪排鸽蛋?”我笑道:“你不晓得!这都是苏州人在日用民生上集出来些土语,因为他们祖宗牌位是向喜供在二门头上,略如我们中国各店铺供奉玄坛一样,都喜欢一律高高乎在上。尿布小衣,从不知卫生为何事,竟是大家小户拦街乱晒。至于市上各店面,无论居何营业,每喜用妇女同买客接洽,相习成风,最鄙薄。囡女苏州未出闺门幼女之通称,偷人又适为囡女道德污点,风化攸关,中外同理。乃苏州人之为娘者,对于囡女偷人一房舍,竟含有不怪二字之性质,乃可谓真怪!且更有视其偷人之多寡为姿色优劣之目的者,其或怪不更加一等哉!苏俗粪夫多用男子,每晨由楼上连举三四桶,拾级而下,其顶上之马桶盖,适与须齐,殊为三吴恶俗,亦他处粪夫所不能也。和尚久为中国鬼神代表,吴人信鬼,就不免崇奉和尚,一切输金钱,严供奉,不啻孝子事亲,说把和尚当老子,当是指此。然而寄语吴人,倘能把老子当和尚,一转移间,岂非大妙呢?”我解释甫毕,连美脱生都听了笑将起来。待者来问竹鸡上海还未到,请老爷们另外改点一样罢!我对美脱生道:“鹧鸪何如?”待者道:“鹧鸪这边人叫他做白鸪鸪,恐怕也没有。”美脱生听他回这样也没有,那样也没有,便对待者道:“你们随便做罢!”待者笑道:“蛇面更没有,我们小馆里只有香蕉、猪油、干母、杏仁,各种布西做点心,这件甚么蛇面不蛇面,大约是广东菜,此地苏州人莫要说吃了,连听听还要害怕呢!再不然,你老爷改一样虾仁衣面,或是江瑶同鸡火衣面也罢!我们这是用上等鸡汁,同白塔油做出来的。”美脱生知道那待者是误会,也就笑了笑,点点头道:“好,随你去办罢!”这待者才欢喜答应下去。
其时四面房里吃客,都已络绎不绝的来到,也有男的,也有女的,也有一座房间代上十七八个局,拉的拉,唱有唱,嘈杂不了。那些人的妆束,若在上海人的眼睛里看起来,不算得时新。却在苏州地面,就要数他是天字第一号的讲究了。我因笑道:“我瞧不起这边人,倒喜欢吃大菜,可见内地里社会风气是开通得许多了。现在平时如此,若到礼拜,还不晓得怎样热闹呢?”柔斋忙接着道:“通倒是通了,只可惜才通得一半,还有那一半,如同人家鸦片烟枪,被老膏塞住了,没有去寻火签通呢!你原来不晓得,如今中国那些人,我要形容起来,真能把鼻堂都气黄了。即如几个新学界的朋友,打扮得不男不女,倒也不要去说他。怎么撮取了几句外国皮毛,无论在茶坊酒肆,同人谈论起来,不是说这件事与卫生不合,就是说那件事同文明有碍。再不然就是说某人期望低,某人宗旨欠正。向日满口之乎者也矣焉哉,今朝都律改成野蛮自由达目的。及至问起他学问何如,莫说甚么天文、舆地、格致、算学是一丝瞎屁不通,即连俄罗斯大彼得、法兰西拿破仑合起来,是生在我们中国哪一朝哪一代,他都茫然不知道。你想可算得开通不算得开通?所以我说他们这班人适如苏浙航船定例,凡江湖术士搭船,无钱名叫全通,半价叫半通,现今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