臭话,这就是自甘腐败了。我说一件奇事你听,虽是过于诙诡,却句句被他诡着了,倒难尽当杯弓蛇影凭空谣诼的看待呢!我记得他是说的一个举子下第,康了一声,整装归去。刚走入山西界,日已曛黑,忽见有一老苍头,控双白卫来,问举子曰:『君系江南某生乎?』举子应曰:『然!』老苍头喜道:『然则家主人拱候久矣。』不容置辩,便以一骑授举子,恍惚间觉超乘不可控制,约半夜已达其所。至则金钉浮瓯,宛然甲第,左右侍卫,皆执戈擐甲,肃静无哗。见举子至,只接甚恭。老苍头乃引举子入侧室下榻焉。主人亦和蔼可亲,但眉宇间时露英爽之气,令人恒起畏敬心。饮食供具,备极丰美。一日,主人忽谓举子曰:『敝处有游民多数,欲得先生一施教诲,未知可否?』举子方以素食为耻,得主人一言,如获至宝,急应之,从者以白金二锭为举子寿。
“迨任事年余,从未见诸弟子一面,但于广厦间搭高台,略如演剧状,下置几案数十而已。所读书亦非举子目所经见者,类皆环球地理志、中国各家古文、五洲政治沿革史等书。每于台上讲一编,则台下群相附和,其志啾啾然,如泣如诉。久之,微见人影惮惮,往来如织,然皆不辨其面目之所在。如此者,约三历寒暑。主人忽置酒饯行,兼以逐年■脯为举子治装。席将半,举子因前席请曰:『某以异乡落魄,承君适馆授餐,恩礼日重,私心惭愧,匪可言宜。惟与诸生共事一堂,始终迄未谋面,寸衷自抚,殊觉难安耳!』主人闻之,似有难色。继又踌躇久之,对曰:『既属通家,正不妨令其一见,实告君:此间确非尘世,若辈受业者,均系殁于明季闯贼之难,上帝以浩劫将来,虑暴戾之气,非藉文字不足以镇压。今幸得夫子时雨之化,此后降生人世,或不至过于残酷也!』法子问此辈出世作何营业?主人良久应曰:『作官,或散充各学堂总副教习。』举子又问学堂教习系何品秩?主人但笑而不答。因呼两巨鬼,命舁一大古铜镜来,邀举子对镜视之,始则断头缺足者纷至沓来,莫可名状;继而红巾露刃,又继而短衣仄袖,甚或禽兽忽被冠服,妇女尽改男装,种种离奇,瞬息百变。”正是:
莫谓天心能悔祸,
须知干宝善搜神。
要知到底看出甚么情形,且俟下回再叙。
第十六回 信数理新学辩神权 误歧途杞人忧国事
“那举子看了半响,犹如乡下人拿着赶面杖吹火,连一窍都不通,只得又去请问主人是何解说?主人就写了:
黄牛以下有一洞,可藏十万八千众。先到之人得安稳,后到之人半路送。
的二十八字于掌中,示之曰:『此即镜中所现最近消息也,君但记“一六不见面,山水倒相逢。六君三杰继奇踪,菜市巧同风”之语,则离此不远矣。所幸者,君家系乐土,差可慰耳』举子复叩镜为何名?主人笑曰:『此即将来中国小说家所谓立宪镜耳!得真者王,得伪则败。其主动力实种于金鼠之变,而有土犬推翻新政之余波也。』临行,又坚嘱举子曰:『彼此遭逢诡异,别后乞勿告人,否恐不利。』举子乃唯唯听命。时更欲有言,而主人已下送客令。日前导归之老苍头,肩一极大皮排来,使数力士吹气鼓之,渐吹渐大,两翼便勃勃便响。因系举子及所赠之金钱糇粮于其下,转瞬间,已飘然远举,历一昼夜,气尽乃堕地野田中。农人惊为妖物,谋击杀之,经举子力辩始已。问是地,则淮属盐邑之东海滨也。去晋省已千余里,幸喜离家不远,遂负排至上海售之,后为一美国人以三十金购去,其实系一军用气球耳!据云,此为光绪初叶事,至庚子拳匪之乱,确三十年。
“仲芳,我想遇鬼不足异,鬼竟能得学堂风气之先乃足异。前知不足异,鬼竟置有军用气球乃足异。我们无论他是人是鬼,或假或真,都且权时搁起,莫要学看戏流眼泪,替古人担忧。刻下只就这读书的一件事研究起来,足见得连做鬼都是少不了的。诸如现世我们中国人的程度风气,均尚在幼稚时代,有心人要想行强迫教育去开通他们,还怕有做不到的地方呢!何可再存甚么旧社会贱视同胞的谬习,去阻人向善呢?
“再一说,中国没大没小的脾气,都是念了书就想考,考了就想做官。他们既存了个身家贵贱恐防受人啰唣的念头在心里,自然就得法中生法,天外寻天去出洋游学。好在自费也用不着中国官护照的,只要挨到三年毕业,无论他是进的甚么科,学的是甚么门,但能骗着那张从左边朝右边写的外国文凭到手,一经回国,政府里诸公就得当他一纸认票不认人,支取举人进士的汇票看待。你想,假如这种人被他入了仕途,权了文柄,我们中国的国粹,那还想保得住吗?国粹既保不住,莫说是西学无中文根柢是万万不行的。既或就行,则一动一静,皆须用别人的文字,就别人的范围,那还成个亚细亚开化最早的中华大国么?所以东西各国的国势强弱,天演家无不以国文能普及不能普及为为优胜劣败的基础。我想,中国目下第一着救穷的无上法门,最好是能多有一个人向学,即可以多免一分子穷气。破坏一个人读书,即是多添一分子积弱。仲芳,你是一个极有经济的人,而且又出过一趟洋,究竟听了我的议论,以为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