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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6-凤凰池-清-烟霞散人-第20页

写出来,自己点头点脑念了一遍,递与水生。水生看了第二联,大叫道:“英雄自命,笔端俱露。”假梅生正自居然认为己作,岂料那云生一路访问伊人,忽然看见招牌,心中惊讶,早已窥见是秋人趋了。他请和韵时,云生已站在门首,听见人趋一派胡言,暗暗好笑。因他两个正在出神之际,并不看见云生,云生也未即进去看他恁么和韵诗出来。及至水生吟咏起来,方知是自己做的,遂大声进门道:“梅先生好诗!”人趋抬头一看,见是云生,一霎时就如冷汗淋身,又如空天霹雳,无处躲闪。没奈何,只得老着脸来作揖,轻轻说道:“久别相公,心常掛念,些须丑事望乞包荒。”云生又与水生见过。水生见云生韵度翩跹,人物娟楚,眼下心中,早已窥见一斑。因问道:“原来兄翁与梅兄相知,请问台兄尊姓大名?”秋人趋见水生问起名姓,汗流浃背,如坐针毡,面孔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,恨不得云生霎时间变作哑子,又无计掩住他口。云生倒不好当场出他之丑,想道:“不如我说了我名姓,成全他的体面罢。”便道:“小弟云剑,贱字锷颖,与梅兄相知久了。”人趋满肚鬼胎方才放下。水生失惊道:“听兄语音,自是中州人物,莫非赤心老仆的旧主么?”云生也大惊道:“赤心正是老奴,敢问兄翁何从知之?快赐一言,以慰寸肠。”水生抚掌大笑道:“真正奇事!小弟久仰梅兄大才,奔驰道左,迟久相遇,已为万幸。而云兄今日于无意中遇着,快极快极!”便将寻梅生直到洛阳,遇见赤心,赤心所托说话倾倒说尽。云生仔细将水生一看,道:“吾兄莫非水有源令侄,台号伊人么?”水生忙点首道:“然也,然也。云兄何处得知小弟?尤为奇了。”云生不觉喜之欲狂,道:“水兄寻梅兄,若是之难;小弟遇水兄,若是之易,这都亏梅兄介绍。然水兄寻梅兄,不惮千里之遥,而直走敝县;小弟寻水兄,虽不曾费了十分跋涉,而贵县山川人物,目中略睹,少可以报水兄洛阳之役也。”水生又道:“小弟洛阳之役,为梅也,非为云也,而因梅得云,足称巧于相值。至若兄以慕不相知之人而反有敝县之行,必甚不解。”云生道:“小弟贵县之行,非为水兄之慕云,正为水兄之慕梅也。因梅兄而得遇小弟,因小弟更可以得梅兄矣!前日水兄意中,但知梅兄,不知有小弟。岂料今日梅兄也在此,小弟也在此。”水生又道:“向在贵第得咏壁间佳制,小弟大疑,手笔才思与梅兄无异,后闻有改姓避祸之说,意谓梅兄即是云兄,岂意今梅兄另有梅兄,云兄另有云兄,两手笔之无异,才思之相同,始信梅兄真是云兄相知,而云兄真是梅兄相知也。”云生大笑道:“大抵有小弟即有梅兄,有梅兄便有小弟,假使非梅兄,不知小弟在哪里,使水兄遇梅兄究竟不遇梅兄,今日遇小弟,可谓真正遇梅兄了。”说罢,大笑不置。
  这一番说话,云生分明暗暗打着那秋人趋。水生虽是听得,但说话牵枝带叶,哪里晓得姓梅的是假冒!只见秋人趋看他两个舌底澜翻,自己一句话也没有得说。水生道:“梅兄今日得遇相知,正好具道契阔之肠,何竟默默若此?”云生道:“小弟与梅兄虽有两人之分,实无尔我之隔。小弟有说话,梅兄既可以代得,则梅兄之言即是小弟之言;梅兄有说话,小弟亦可以代得,则小弟之言即是梅兄之言了。何烦这个梅兄置喙于其间,而无尔我之隔者,竟分作两人耶?”人趋方开口道:“云相公所言真正相知。小弟底里云相公尽知,叫小弟有恁么说话说出来?”水生便也不言,忙把桌上自做的梅花诗双手递过,道:“白雪之章,小弟于贵第领教;而巴里之吟,云兄未必于敝县得闻。今特以请教梅兄者请教云兄,并祈属和,勿吝可也。”云生接过手,读了一遍,大叫道:“神妙至此!梅兄不能赞一词,小弟亦无一词可赞了。若谓小弟未获领教,则又万万不然。”水生道:“小弟从无片言请教,云兄何以知得?”云生道:“小弟见兄之情,即已见兄之才矣!如必请教,而始云见兄之才,岂不先负兄之情乎?”水生道:“云兄不特于梅兄知心,即于小弟亦久已知心了。”因促和韵。云生道:“方才蒙兄见赏梅兄之作,即如见赏小弟之作了,何必又要另起炉灶?如必要小弟出丑,小弟曾有旧作,只得录出请教了。”秋人趋听得要录出旧作,又急得目瞪口呆,没法摆饰,忙道:“云相公高才,新作立成,何必录哪旧作?”云生道:“小弟即将旧作为新咏,决不敢蹈袭梅兄的。”因援笔,即于水生笺后一挥写完,递过水生,水生朗吟道:
东风催促旧时香,肯许凡葩借尔妆。
  逢驿向曾传信息,思君几度费平章。
  争春偏欲凌江雪,违众尤能傲晓霜。
  自是相逢疏影下,一番赏鉴付诗肠。
水生看完,方知原是和韵,而其中相知欣慰之意一一钩出,遂极口称赞不住。
  此时夕阳西下,云生向水生道:“可以行矣。”水生唯唯,兼欲假梅生同往,以尽一宵抵足剧谈之况。假梅生坚不肯去,云生便道:“梅兄不肯去,不必相强。且小弟去,即如梅兄去。”两生于是一拱而别。
  是夜,纵饮寓中,云生方说出自己即是梅生,所会者是假梅生与假诗一事。水生方晓得云生许多浑话句句有因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