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翠姑本要进城,就请写了,交他带进城去寄罢。” 婉贞连忙称谢,妙悟引到禅室里,文房四宝皆备,遂提起笔来,写了一封信,给他父亲。及至封了起来,一想,寄往那里好呢?岗边地方,是个乡僻所在,各处渡船都不通的,必要有个转交之处才好。想了一想,只想起陈六皆表叔,在省城大新街开了一家聚珍珠宝店,不如托他转交罢。于是提起笔来,写好了,交与妙悟。不期站起来时,忽然觉得头晕,便又坐下,定了一定神,只见天旋地转的,晕的了不得。妙悟已经觉着,便叫翠姑设了一张榻,请婉贞且歇息歇息,自己便到佛堂外去诵经。
婉贞睡到榻上,觉得一阵一阵的昏迷,便自矇眬睡去。合着眼,便见鸨妇阿三姐来威逼接客,略不肯从时,他便拿皮鞭来打。正待哭喊时,那阿三姐不见了,拿皮鞭的却是式锺,提起鞭,狠命的打来,不觉叫一声“ 嗳呀!” 一惊而醒。却是身上打伤之处,在那里切痛。又觉得耳鸣眼花,十分沉重,自己抚摩身上,觉烧得和火炭一般。念到身世凄凉,不觉凄然泪下。才闭了眼睛,又是梦魂颠倒,不是吓醒,便是哭醒。如此醒了又睡,睡了又醒,也不知醒了几次,睡了几次。翠姑从外面进来道:“ 小姐,请起来用膳罢。我们老师傅是吃长素的,没有甚么菜,待慢得很呢。”婉贞道:“那里话,惊扰得很。我此刻觉得十分头痛,吃不下去,请你老师傅自便罢。” 翠姑伸手向婉贞头上摸了一下,道:“嗳呀!怎么烫得这般利害。” 说着三步两步跑了出去。一会儿,妙悟进来,看了道:“阿弥陀佛!这是昨夜受了感冒了。翠姑,你赶快拿我的午时茶煎一碗来。” 翠姑答应去了。妙悟到自己禅榻上,取了一床夹被,代婉贞盖了,掖好了四面。婉贞道:“ 老师傅,可怜我落难在此累你,我也说不出多谢的话了。” 妙悟道:“ 女菩萨,安心睡罢。等一会吃了午时茶便好的。” 说罢,又盘桓了一会,方才出去。一会儿,翠姑端了午时茶来,给婉贞吃了,便到城里去,代婉贞寄信。婉贞自吃了药茶之后,依旧迷迷蒙蒙,不觉睡到掌灯时候,方才觉得烧热略退,只是依然头重,不能起床。翠姑端了一碗薄粥来请用,便告诉:“信已交信局寄去了,小姐只管安心,我们老师傅是个慈悲老佛,你不必烦心搅扰不安这一层,快快将息好了,等府上接了信,打发人来接你时,只怕我们还舍不得你去呢。” 正说话时,妙悟也来了,一般的用好言抚慰,倒闹得婉贞十分不安,满望早点好了,虽在这里暂住,却还不至于以病体累人。
谁知他的病,偏不肯就好。在贞德庵一病,就是半个月。病既不愈,那寄去的信,也竟绝无回音。看官们想还记得,那聚珍店,久已关闭了,陈六皆已经将货底运到别处贩卖去了,这封信如何还送得到。可怜婉贞那里得知,心中又是思念父亲,又是记挂耕伯,看着妙悟、翠姑,天天都为自己的病忙的不得了,心中又是不安,加以寄信去后,父亲非但自己不来,也并不打发一个人来,更且回信也没有一封,不知家中出了甚么事故,他那一寸芳心之内,时时刻刻拿这几件事来辘轳般转。大凡病人最忌的是心事,他的心事更不止一端,如何能够骤愈呢?所以闹的一天轻,一天重起来。翠姑着实耽点心事,只有妙悟,行所无事,道:“这是他灾难未满之故,灾难满了,自会痊愈的。你看他的相貌清而不癯,秀而有骨,是个有福之人,断不至于死在这里的。” 翠姑道:“ 话虽如此,也要早点医好了他,彼此放心省事。”妙悟道:“他此刻心事烦得很,万难痊愈的,只要解了他的心事,他就可以十愈八九了。” 翠姑道:“ 这就难了,他的心事,他自己才知道,谁能解得。” 正说话时,外面有人叩门。翠姑出去开了,外面踱进一个男子。妙悟一看,道:“好了,女菩萨的救星到了。”
原来此人是肇庆城里的一个名医,姓黄,字学农,年纪约有五十多岁。与妙悟夫族本是世交,妙悟出家那年,学农的父亲还撰了一篇碑记,至今尚嵌在庵中墙上。这黄学农虽是学成医道,十分精明,却并不悬壶问世,所以轻易请他不动,他也轻易不肯代人看病的。平日极敬重妙悟的节义,所以时常到贞德庵来望望。
当下妙悟见了学农,便合十道:“ 居士,违教久了。”学农道:“正是,许久未来瞻仰老佛。昨日被鹤山的一个舍亲,硬拉去看病,直到今日方才回来,路过这里,特来问讯。”妙悟道:“非但令亲要硬请看病,便是老佛也要重烦居士。”学农道:“老佛有甚不适?” 妙悟道:“ 非老衲病,是老衲病,老衲不病,老衲病病。” 学农道:“ 老佛又要谈禅了。”妙悟一笑,方说出婉贞病来。正是:
天际送来灵扁鹊,禅床顿起病雏莺。
未知婉贞之病,能医得愈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 十 二 回 三折肱名医愈烈女 一帆风侠士送娇娃
且说妙悟,当下把婉贞夤夜投奔,感冒得病半月不愈的话,说了一遍。学农道:“老佛忒煞胆大,倘使他是个人家逃出来的婢妾,你也收留下来,不怕累了自己么?” 妙悟道:“四大皆空,何处是累?”学农道:“慈悲心动,怕不能空。”妙悟道:“此女虽无来处,却有去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