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既与小姐说明,成与不成,当明以告我,毋徒使我为周南留滞也。”娉闻生言,不禁泪下,叹道:“我岂木石人哉,哥哥这等说话,岂知我者?我自从遇见哥哥,忘餐废事,镇日夜心绪不宁,夙夜难寐,惟哥哥是念,愿以葑菲,得侍闺房,情老百年,乃选我平生之愿。惟恐天不与人方便,不能善始善终,如张珙与鸳鸯,中路弃绝,足为前车之鉴。哥哥如不弃管蒯,妄当永执箕帚,不必轻举妄动,当筹万全之策。”
生道:“若等待六礼告成,则余墓草宿矣。你当怜我,勿使今夕空过。”娉末及回答,兰茹来报道:“太太回家矣。”生急忙走出回东厢,当夜无话。
次早,生到夫人处请安,夫人道:“昨天经过湖边,佳景满前,使人应接不暇,可惜郎君不曾同去逛逛。”生唯唯而退,走过中堂,侧门边遇见娉娉及侍女满前,两人四目相往,不发一言,生一头走,嘴里吟道:“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。”娉听得知生有归去之志,急想安慰他一番,而又碍于众目。少顷福娘走到东厢,向生道:“娉小娘有信与少爷。”
生拆出一看,乃七绝一首云:
春光九十恐无多,如此良宵莫浪过。
寄语风流攀枝客,直教今夕见嫦娥。
生看罢大喜,颙颙然望日之斜,汲汲然盼夜之至。岂料向午时候友人金在镕来拉生出去,要到西湖边名妓林秀梅家吃花酒,生力却之,金一定硬要拉他去,只得同行。那林秀梅,颇明白词曲,人亦秀丽,素爱才子。见了吴生,曲意周旋,屡次劝以大杯。生意不在酒,叵耐两人横劝一杯,竖劝一杯,竟吃得醺醺大醉。归家之后,拿了一条褥子铺在房前石栏杆边地上,倒身便卧。
及深夜月明,夫人睡熟,娉娉出来赴约,到了栏杆边,只见生正酣卧,酒气直冲,屡唤不醒,乃怅怅然徘徊阶下、徐徐走到生卧房内,拿了笔砚,做了绝句一首,写在生穿的湖色洋绸夹衫小衿上道:暮雨朝云少定踪,空劳神女下巫峰。
襄王自无情绪,醉卧月明花影中。
娉写罢,又到房内拿了一条被褥,替他盖好,恐他受寒,怅然归房。五更天色微明,生酒已醒,两眼朦胧,坐起来,但觉落花沾被坠露湿衿。忽然想着娉娉约的私期,啊哟不好了,懊悔无限。不觉流泪,起步花阴,忽被风吹开衣衿现出字来,急急看之乃绝句一首,认得是娉所染,因大怅恨,为人所误,失此良会,深负娉约,即把衣衿剪下藏好,仍和原韵,寄与娉道:飘飘浪迹与萍踪,误人蓬莱第几峰。
凡骨未仙尘俗在,罡风吹落醉乡中。
诗后又写一词,名忆秦娥,云:
春萧索可怜,便负佳人约,住人约。今番准,莫教相违却。
世间虽有相思药,应知难疗,身如削,身如削。盈盈珠泪夜深偷落。
又停了一日,夫人闻西邻靖恭姚长者家,建金山佛会,凡三昼夜,思欲附荐尚书,以遗冥福。乃以家事交代娉娉,自己住在法筵台内,烧香礼拜。娉与生送夫人出门,一同进来,经过东厢,生硬拉娉进房,欲赋高唐。娉谢道:“萍柳贱躯敢自吝惜,但青天白日,耳目众多,倘若交接之际,云雨方浓,妾于此时如醉如梦,能保无意外之虞么?哥哥不要心急,今夜你到我房来,我当执烛焚香等候。”生以为然,至晚娉预先告诫婢仆们道:“老太太不在家,你们各宜早早歇息,男人不许擅进中门,女人不许擅离内寝,私行乱走。”众人皆听号令,人静之后,生寻着旧路,由柏峻堂转过横楼,中间有两条路相连,不知走那条路,可到娉室。正在踌躇,忽右边一阵风,吹得一股香气,扑鼻而来,心中大喜,晓得娉房不远,径从右边一条路进去。果然是娉卧房,只见绿窗半启,红烛高烧,娉娉穿一件湖色罗衫,着一条翠文裙,自拈龙脑香,向那千金雀尾炉中焚烧,香烟镣绕,烛影晶莹,望娉正如天仙一般,娉见生到,笑道:“卿信人也。”出来接进,同到内房。生见靠里,安一张黑漆罗钿屏风牀挂一项红罗圈金杂彩绣帐,牀侧首,排一张殷红色矮凳,上放绣鞋一双,弯弯如莲瓣。房前面宽阔一丈余,东壁上挂一幅二乔并肩图,西壁上挂一幅美人梳头图。壁下有两个犀毗桌对摆,一个放文房四宝,一个放妆奁梳掠等具,另有一个小花瓶,插着海棠一枝。生不暇细看,先请娉娉上牀,娉乃拿出一块白绫软帕,笑与生道:“哥哥的诗验了,真要海棠枝上拭新红呢。”生笑为娉宽衣解带,同入罗帏,娉低声说道:“妾自幼处深闺未知情事,交怀之时,恐怕勿胜,哥哥见怜,不为己甚。”生笑道:“姑且试试,庶几他日好惯,两人自效于飞之乐。不必细说。”次罢,生起挑灯看帕,仍交与娉收藏,留为后日表记。娉向生道:“贱妾陋躯已为哥哥所破,静言思之、有腼面目,伉俪之约,哥哥当善为图之,勿使妾为章台之柳埃倘有差错,妾当坠楼赴水以死,誓不学流欲之辈,无廉无耻,背盟改适也。”生安慰道:“我为男子汉,岂不能谋一妇人?况我与你,本有母亲指誓在先,今日之会,亦非同流俗之私偷,有玷清名,你不必过虑。”乃就枕上占唐多令一阔赠娉云:深院锁幽芳,三星照洞房。攀然间得效鸾凰,烛下诉情犹未了,开绣帐,解衣裳。新柳未揉黄,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