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费太太、费大小姐入内。只见单品纯向外而坐,桌上摆着一只洋漆圆盘,上覆着一个大鸡缸杯。单龙吟拿着支银镶筷子,站在角上,立候开摊。桌上钞票洋钱花碌碌摆了个满。费太太且不出手,周小燕道:“太太为甚不打几下玩玩?”费太太推说身边未带现洋。小燕也不再问,自己在身边模出一卷钞票,也不计点数目,押在青龙门上,笑向费太太道:“且试试财气如何?”品纯开出宝来,龙吟拿着银镶乌木筷,四文四文的数,数了个完毕,恰恰是三四十二文。龙吟把周小燕的注目点了点,见是八十元,照例一配三,配出二百四十元。康小姐道:“小燕姐,财气自来得旺。我们打了三摊,摊摊都输,你一出手倒就赢钱,你这个人真是了不得。”马小姐道:“我们就跟着他打,靠靠他的财气,看是如何?”康小姐道:“跟着他打,恐怕又不能够赢了。前晚子牌九,我一竟跟着他,不知跟掉了多少洋钱。”说着,庄上的宝又做好了。此时周太太、周凤姑一齐出手,打多打少,轻重不一,却总是赢的回数多,输的回数少。瞧得费太太不由不眼热起来,跟着小燕打了记五十块钱白虎单用。小燕笑道:“太太方才说没钱,我晓得是骗我呢。”费太太道:“这是钞票并不是现洋。”小燕道:“钞票现洋有甚分别。”说话时,品纯又开出宝来。龙吟拿筷一数,刚刚十个铜钱,巧巧是个白虎。品纯摇了摇头,把钱配出,重新再做。费太太赢着了钱,顿时鼓起兴来。费大小姐等,也都放胆出手。说也奇怪,这日品纯的庄瘟得利害,竟被众人摸着了滩路,差不多记记打着。不到半点钟工夫,五千多洋钱早输到个干干净净。输的品纯发起火来,叫龙吟回公馆去,拿一册银行支票来。发狠道:“我存在花旗银行逐日支取的三万银子,索性拿来再拼一拼。如果输完了,就此封手不赌。”龙吟不肯道:“我不去拿,你这样的泼赌,传了开去,万一被翻戏晓得了,转起你念头了,可还了得。上海可不比别地方,红眉毛绿眼睛的人多不过。”周太太也道:“此虑甚是。”品纯道:“今天输的简直不服气,一定要拼一拼。我说出倘然再输,从此不赌是了。”龙吟道:“倘然真个肯封手,去掉两三万银子也没甚不值得,就买你个不赌呢。只恐现在说得好听,到那时又要翻悔。”品纯急道:“老叔,就这么着罢,不要尽着教训我了。你肯就替我去拿一拿,不肯就让我自己去。”周太太道:“龙弟,就替他去拿一拿罢,你看他急得什么似的。”龙吟见周太太这么劝说,只得听从,立刻坐马车回公馆,不到一个钟头,那册银行支票早拿了来。品纯大喜,向众人道:“三十页支票,每票支银一千两,共计三万。我单品纯如果再输掉了,从此封手不赌,这三万银子,不限摊数,打多打少,悉随众位。”周凤姑暗把费太太衣襟一扯,悄说:“品纯赌起了火性,必定又要大输。我们这种现成银子,落得赢他几两。少停下起注来,须下得重一点子。”费太太道:“我虽然带了些儿本钱,只是没有提备押打抓摊,不曾多带。”凤姑道:“太太公馆离得又不远,回去取也来得及,不见品纯才叫他老叔回取资本么。”费太太一听不错,回头见大姨太恰在身旁,就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话,大姨太奉着令箭,果然如飞而去。周凤姑见费太太叫人回去拿钱,快活得什么相似。那知快活未已,忽地外边走进两个人来。欲知来者何人?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回 遇寿头稳捉瓮中鳖 行险著飞来天外兵
话说周太太等姑嫂三人,串合了单家叔侄,做弄费太太。这出倒脱靴巴戏堪堪要开场,不意就来了两个意外之人。品纯忙说一声双龙会,周太太回头瞧时,只叫得连珠的苦。原来这两个不是别人,一个是轮船买办张咸贵一个就是自称江苏候补知府的胡雅士。春泉初到上海时光,曾被他们抬过一回轿子,输掉过六百多块洋钱。第二局约在同春坊沈彩林院中,春泉因为达卿告密的事,把身子缠住了,没有去赴。看官们瞧过第一集《十尾龟》的,谅还记得。你道周太太见了这两个人,为甚要吃惊。这其中很有一段奇妙情节。编书的在初集结梢,曾表过“女翻戏栈房设计”与“纱厂密设女总会”两句话,就是指这桩事故。因为奇闻怪事,络绎奔赴笔端,讲了这端,不免就放过那端,一竟没有详细描写。这会子他们既然突如其来,倒又不能不补写一番了。脱枝失节在所不免,那总要看官们原谅的。
原来周太太姑嫂三个初学会活手时,上海地方,人头还不很熟识,每天便到张园愚园品物陈列所与各家戏馆,诸凡热闹地方,游游逛逛,乘便吊几个膀子,拉几个空子。赌色兼施,无投不利。一日,在春贵荼园看戏,恰恰同包厢碰着一个阔老,这阔老不住的把铜铃般两只眼珠子,瞅着三人,逐个逐个的打量,瞧了去又瞧了来,一瞬都没有瞬,一停都没有停。小燕与他恰好坐的最近,见他瞧的志诚不免回眸—盼。只见此人五十左右年纪,穿着呢金色缎子灰鼠袍子,天青缎子青种革马褂,灰色绉纱棉裤,白丝绒袜,新式暖鞋,头上尖顶缎帽,纽子般大小一个小帽结子。一手托着个香烟咬嘴,在那里吃香烟。手指上亮晶晶三个钻石戒子,映着自来火光格外的耀眼。跷起几根鼠黄须,露出满口板牙,嘻嘴凸眼,那副贼形怪相,真是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