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下焕然一色的新郎打扮,满脸春情,一身喜气,那副得意情形,真是描也描不像,说也说不出。只有一桩作怪处,他那位令兄寿生,碰着乃弟这样大喜日子,见着乃弟这副得意情形,却背着脸不住的冷笑。人家劝他喝酒,他也不喝,只向人家道:“你们瞧老福快活么,不要太快活了,不快活的事就要来呢。我恐他停会子,哭也来不及呢。”人家就道:“令弟的快活,就是你的快活,你们手足一体,何分彼此。”寿生道:“我果然快活,他如何快活得着。你们瞧着是了。”众人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,却又不便细问,只得胡乱应着。一时鼓吹放炮,哗说“彩轿到了,彩轿到了。”寿生此时也穿着靴帽抱套,帮助乃弟应酬。听说彩轿到了,霍地站起身来,直迎上去。众亲友暗下谋道:“这大伯子竟恁地起劲。”说话未终,吹吹打打,彩轿已迎进门来了。众人簇上去看,见彩轿拾进中堂,喜娘扶在轿旁,两个迎花烛的,早手执纸煤把花烛点上,两个喜娘就来开轿门,搀扶出新人来。嫔相喝唱请新诗,就有两个孩子拎着灯笼往内去请。正这当口,寿生飞步上前,走上红毡毯。嫔相只道是新郎,就喝唱行礼。两个人参天拜地,男女交拜,妻时间大礼行毕,牵着红绿巾,送入洞房去了。这一来真是迅雷不及掩耳,弄的众亲友都莫名其妙,到底是乃兄娶亲,还是乃弟娶亲。福生听得鼓吹声音,走出来瞧时,新娘已被乃兄簇拥进房去了。众亲友围问:“今天到底是令兄大喜?是尊驾大喜?我们吃喜酒都吃得不曾明白。”福生道:“是小弟的婚期,众位为甚这样询问?”众人道:“奇了,既是尊驾大喜,为甚结亲的倒又是令兄,我们真不懂了。”福生惊问:“你们讲点子什么?”众人道:“有甚什么,你令兄早已代你做过亲也,我们正在议论。帖子上写的是你名字,结婚的却是你令兄。想你总是学那新法代表名色,公举你令兄做结婚代表呢。”福生听了,惊得日定口呆,半晌才问:“这两个狗男女那里去了?那里去了?”众人问他:“你指谁狗男女?”福生道:“还有谁,自然是袁寿生这狗男女。”众人道:“你令兄正和你这位新娶的令嫂在新房里行合卺礼呢,你做小叔子的也应去贺贺喜,暖暖房。”福生忿火中烧,摆脱了众人,直闯向房里去,要同寿生拼命。众亲友忙着拦劝,死活把他拖住了,他还拼命的挣持。寿生听得,跳出房来,指着福生道:“你发了疯不是,这样的胡闹。”福生还骂道:“你这畜生,你骂我发疯,你自己才发了疯呢。我娶的老婆,你为甚硬占去。天下可有这个道理,我和你到外边去讲,请大众评评,到底是谁的不是。”寿生道:“众亲友都在此,叫大众听听,天下也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。我要占你老婆做什么,这是我照应你呢。”福生道:“我娶来的老婆,你现现成成结了亲,还说是照应我,请你说出个道理来。”寿生道:“这妇人名叫带煞桃花,命是硬不过,娶了来就要被他克掉的。以前已经克掉七个丈夫,这回是第八次再醮了。尚在别人,也不干我事,死掉一百个只当得五十双。你是我自己兄弟呀,活剥剥眼见你被人家克死,叫我心里怎地过得去。我的结婚,并不是要占你老婆,无非为救你性命起见。”福生道:“好哥哥,多谢你一番好意,只是我做兄弟的不肯领你盛情。你怕我被人家克煞,你自己不是性命么。”寿生道:“你又糊涂了,我已经娶过老婆,生过儿子,现在是续弦,就命硬点子的妇人,也不要紧。就是克煞,儿子也有了,终不至于绝后。你是头婚,自应得娶一个处女,没的倒娶一个八婚头。并且婚姻事情,原要两相情愿,才能够长久。你现在去问问新人,他到底情愿做你的老婆,还是情愿做我的老婆。”福生道:“也好,我就去问他,问了出来,他肯嫁我,你便怎样?”寿生道:“他如果肯嫁你,我自然退回大伯之列。”福生道:“那是不准赖掉的。”寿生道:“丈夫一言,快马一鞭,就请众位亲友做一个见证。”众人齐声应允跟福生到新房,面向新娘。问了四五遍,新娘只是低头不语,弄的福生急了,央告道:“好人,肯不肯,只求你一句话呢,请快说罢。”新娘才抬头道:“我也没什么肯,没什么不肯,只晓得那个同我行结婚礼,那个就是我的丈夫。人好欺骗,神明是不好欺骗的。方才拜天拜地,空里头都有神明瞧着的。”福生兴透透询问,问着了这句话,宛如当头浇着一盆冷水,满肚皮说不出的不快,只得再去向寿生讲话。寿生道:“那可不能够怪我,这是他自己不肯。”福生道:“休想,我钱也费去不少,你倒写写意意落现成,人容你天也不容你。”寿生笑道:“老弟你休指出天来吓我,我是吓不倒的。天老爷管理天晴雨落,忙的了不得,那有工夫来管你我这种小事。你倘是好好与我商量,用掉这几个钱,我或者还肯偿还你,这样穷凶极恶,就是有钱我也不高兴呢。”众亲友见兄弟两个说戗了口,大家忙着打圆场。你也劝,我也劝,好容易劝得两个人都答应了,叫寿生赔偿了福生的费用。初时福生还不肯答应,后来娘舅出场,应许替福生做媒:“包在我身上,娶还你一个标致老婆。”福生碍于娘舅情面,才委委屈屈答应了。此事完结后,众亲友纷纷议论,说这妇人既然许嫁了福生,为甚中途忽地变卦,此中未免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