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了吴县陈大老爷耳朵里。陈大老爷疑道:‘算命那有这样准的道理,这其中必定有诈。’暗派衙役出去查探两个瞎子,查着了自有重赏。差役不敢怠慢,到各处明查暗访。
一日,访到瞎子总会。春泉听到这里,笑问:“苏州瞎子也有总会的么?”福生道:“苏州地方,各行都有总会,那总会就设在茶馆里,同业的人,认定了一家茶馆,大家都在这一家喝茶,每天板到,就叫做总会,并不真有什么会所的。”春泉道:“那就是上海的茶会。”福生道:“苏州地方,也有人叫做茶会的。两个差役走进瞎子总会,见一桌上有三个瞎子在那里讲话,差役就在隔桌泡茶坐下。只见一个有胡子瞎子发叹道:‘这碗饭吃到现在,真吃尽吃绝了。跑东跑西,三天工夫,通只做得四百大钱的生意。鸦片烟都不够抽,拿什么来养家。’两个没胡子的答道:‘还是你好呢,我们两个人拼拢来,也不到四百个钱,所以烟抽不起,只好买个吞头抵瘾了。’有胡子的道:‘你们好在没有家眷,一个子身体,究竟好混一点子。’没胡子的道:‘我们倒艳羡你呢。’有胡子的道:‘艳羡我什么?’没胡子的道:‘像你这种家眷,也有的过,尊嫂是很会赚钱的,你自己不好,定要去干涉。上月闹的那笑话,弄得通城都知,直到现在,我们走出去,街上的小孩子,不问青红皂白,瞎子捉奸,瞎子捉奸混闹,闹的我们都没意思呢。’有胡子的道:‘老弟,你叫没有犯着,好说这样风凉话,犯在自己身上,就知道了。乌龟是人人不情愿当的。’没胡子的道:‘这就叫瞎闹了。现在有眼睛的纵着老婆偷汉子,自己于中取利,也多得了不得,俗语叫做开眼乌龟。何况你我本底没有眼珠子的,并且尊嫂姘的就是海音寺大方丈,手里很是有钱。’有胡子的道:‘已往的事,不必再去谈他,眼前生意这样的坏,可有什么法子挽回?大家商量商量。’没胡子的道:‘我想还是跌价四十五文一命,改为三十五文,总可以轧掉他了。’有胡子的道:‘不行,汪二、沈六现在每命涨到六十四文,人家偏是信他。你我就是跌到十文,人家不信,又怎样?’两个没胡子的寻思一会,齐道:‘我们索性约齐了大众,把这两忘八敲个半死,看他还会做生意不会做生意。’有胡子的道:‘那真是瞎闹了。我看还是到官府衙门去控告,说杨经魁性命,就断送在他两人手里,让官府办他,你我就能够安居乐业了。’没胡子的道:‘不妥不妥,你我告他,你我先要陪着吃官司,并且这事究竟没甚凭据,官也未必肯准。’三个瞎子恣意瞎讲,不提防隔桌上两差役听得明明白白。一个差役趁势坐过去,向瞎子道:‘你们方才所讲的话,我都听得了。老爷正在要查,快跟我衙门里去。’唬得瞎子连忙抵赖道:‘我们没有说什么,老兄不要听差了。’差役道:‘你眼睛瞎,我耳朵须没有聋。杨经魁不杨经魁我都听得,你要赖,你自向老爷跟前去赖,老爷正在查这案子呢。’瞎子唬得几乎哭出来。同伴见这差役办不来事,遂亲自过来向瞎子道:‘你们不必害伯,我决计不来难为你们。你们倘然不敢见老爷时,只要把事情告诉了我,就不见老爷也好。只是话须直说,有一句半句假,我可就要不依。’瞎子听说,才放下了心,就问:‘老兄是那一个衙门里大爷?’差役道:‘这个你且不必问,你只要把你晓得的事说出来是了。你如果定要知道我是那一个衙门,只要跟我到衙门去是了。’三个瞎子听了,没口子的应是。那有胡子瞎子,就咬着差役耳朵,说了半天的话。差役问:‘可是句句真言?’瞎子道:‘倘然掉了半个字诳,神明在上,马上罚我做哑巴。’差役道:‘你瞎了两个眼睛,已经够了,还要找一个哑巴找头么?’瞎子连说:‘不敢不敢。’差役临走,又说:‘你现在碰着我的事,倘泄漏了半句出来,我只认得你们三个。’瞎子回说:‘不敢泄漏,不敢泄漏。’两差役回转衙,禀复本官道:‘下役们已经探听清楚了,这两个瞎子,一个叫汪二,一个叫沈六,住在养育巷三百十六号门牌。两瞎合姘着一个女子,所以饮食居处,都在一处。’陈老爷听禀,立标出两支火签,叫去拿捉。
原来这两个瞎子,住在姘头那里。他的姘头,也是个瞎子。三瞎相会,彼此姘媸莫办。有时吃起醋来,瞎闹一阵,瞎打一会。这几天,两瞎子因为瞎运大旺,每天总要赚到五六吊钱,所以大鱼大肉,瞎吃到个不亦乐乎。这日三个瞎子围坐一桌,正在享受瞎福。忽听蓬蓬蓬,蓬蓬蓬一阵打门声响,瞎婆道:‘外边有人碰门,不知是那个?’汪二道:‘不消问得,总又是生意上门,可厌的很。’瞎婆道:‘没有生意怨没生意,有了生意倒又说可厌,你这个人真是没有良心’说着,外边蓬蓬蓬,蓬蓬蓬又是几下。沈六道:‘你们只顾讲话,门都不肯去开,待我去开。’一边说,一边走,左模右摸,摸到外边,拔去闩,两个差役同着四五个伙计,一窝蜂拥进去。瞎子觉着人多,慌问:‘做什么?’差役道:‘你可就是汪二?’沈六道:‘我叫沈六,汪二在里头。’差役听说是沈六,锵亮铁链子就是一套。沈六道:‘做什么?做什么?’差人不去理他,叫伙计带住了,自己向里直跑。汪二听得声响,正想出来问个明白,与差人刚撞个劈面。差人只问得一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