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不正经,和杨太太婆媳鬼混,混得融成一块似的。劝过几回,徒费唇舌。索性气出肚皮,不去管他。这并不是他贤惠,因为周太太自己本也有点子个明不白事情,不过一竟还有点子顾忌,不敢公然放肆。现在见湘卿这么着,自己落得快活快活。周太太的相好,本是隆盛席店掌柜郭胡子,现在胡子已经死去,由他的儿子小胡循例袭爵,与周太太续攀了相好。郭小胡姘识周太太,并不是爱吃老蟹,他也另有一层深意。因为湘卿两个女儿,长名凤姑,次名小燕,生的都很出色。小胡转了好几回念头,没有到手,因此想借着周太太,作一个终南捷径,好渐渐由母及女,弄一个一箭三雕。周太太是何等聪明的人,早知他醉翁之意,并不在酒。好在自己也不图什么永久相好,无非得过且过,博一个眼前风光。所以两个人的交情,彼以假来,此以假应,宛如阅历深沉的老嫖客,碰着了惯于狐媚的老妓。一片深情都是个假,于面子上却都不肯说破,真是好看煞人。论起周太太吊膀子本领来,比了湘卿,本是高超一着,毛头小伙子,被他吊上钩的,不知有到多少。他能够把两个女儿充作香饵,等到吊上了手,却又禁的严严密密,不许相好和女儿近一近身。郭小胡自周太太攀过相好后,暗中和凤姑、小燕也时时挤眉弄眼,偷肆其吊膀子手段。凤姑、小燕,见小胡面貌玲珑,衣裳时路,也颇芳心可可。无奈这位慈堂,看管得严紧不过,一点子都不能放肆。小胡见周太太手段悍辣,知道此事不能如愿,便渐渐有些乏味起来,踪迹稀了好些儿。周太太发急,叫人到隆盛席店,连请了两回,小胡却不过情,只得重行走动。
这日,小胡在店里料理清楚了公事,换上一副行头,摇摇摆摆走向周太太家来。刚到门口,见里边一个老头儿,劈面冲出,撞个正着。抬头瞧时,不觉猛吃一惊,身上战了个寒噤,连忙退步不迭。瞧那老头儿时,却毫无动怒的神气,也并不来查问自己,竟如无其事的向东一步步走去了。小胡心中不胜诧异。看官,你道这老头儿是谁?原来不是别个,正是周太太嫡亲丈夫周湘卿先生。小胡见了周太太,便把碰着湘卿的事说了一遍。周太太笑道:“你胆也太怯了,怕他怎的,我的事他是不敢来管的。”小胡忙问何故?周太太道:“他这人本是胡里搭涂惯了的,你老子在走动时,也并不十分的避忌,何况这会子我合他已经约法三章了呢。你以后尽可不必怕他。”小胡道:“怎么约的法?”周太太道:“你瞧他自己规矩么,姘了小姨不算,还要姘小姨的童养媳妇。我劝论他几回,终是不听。我就向他讲明,你有着家食不吃,偏要去找野食。我好好的家食被人家夺了去,就找点子野食来补补虚,也不能够说我无理。男和女同是一般的人,一般有着头目手足,一般有着聪明才智,男子干得,女子也没什么干不得。你要管我,你自己先守起规矩来,你守了规矩,我如果再犯不端事情,恁你斫掉我的头,我也不敢同你响一响。这会子可是不能,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,就回我道,依便依你,只是此后大家不能管大家的了,不要我不吃的醋,你却横来干涉。我道,我总不来管你,只是你受了外头人亏,可也不要来告诉我。从此后他便不来管我了,你还怕他怎的。”小胡道:“怪道今天碰着我,竟同没有瞧见一般。你没有早向我说,害我白吃一吓。”周太太才问:“这几天有甚贵忙,我这里竟有六七天不来,敢是有甚得罪了你,你恼了我不成?”小胡道:“你也没甚得罪我,我也不会恼你,这几天我身子有点子不适,睡倒了几天,怎么能够来呢。”周太太把小胡仔仔细细一打量,呸了一口道:“你这鬼话,请去向三岁小孩子说罢。就是三岁小孩子,也不见会信你,倒想哄我。”小胡道:“我没有哄你呀,你不信到我店里去打听。”周太太道:“也不用打听,我难道没有眼珠子的么。你自己拿镜子去瞧,可像生过病的人不像。白白的面孔,红红的嘴唇。”小胡道:“我简直害病呢,不害病诈病哄你做什么。”周太太道:“你害点子什么病?”小胡嚅嗫道:“这个病可不能够告诉你,就告诉了你也不中用,你又不会替我医治。”周太太道:“你说出病源来,我自有仙方,会医你的病。你到底是什么病?”小胡道:“我这病也是你害我的,不是伤寒积食,不是痧气春瘟,的的确确是透骨相思症。”周太太道:“是相思病么,你想那个,可是想我?”小胡道:“你我已经有过相好,又不隔着千山万水,就想煞总也不至于成病。”闻太太道:“不是我么,你想那个?不好直说说。你我这样的交情,能够替你出力处,总没有不肯的。”小胡道:“是真话么?”周太太道:“你几曾见我说过假话来。”小胡听说,跪下地,别朴别朴先叩了两个响头。周太太忙把双手扶起道:“快不要如此,有话尽管好好的说。”小胡道:“只要你肯出力,我的事情就成功了,如何不要叩谢。你道我相思的是谁?”周太太道:“你不说我如何会知道?”小胡道:“就是这里两位妹妹。”周太太道:“难得你这样厚倩,只是他们姊妹两个都没有攀亲,现在给你破了身,停日子嫁到夫家去,拿什么脸子见人。”小胡再四央求,周太太知道不答应一定要决裂,眼看着这样白胖胖、乖玲玲一个小伙子跑掉,究属有点子不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