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要赖我的,可有这条道理没有。”湘卿忙着辩说道:“你们不要去信他,我从没有借过他的钱,这是他故意诬蔑我。”众人问:“有借据没有借据?”杨太太道:“借据是他亲笔写的,现在我处。”遂向身边摸出那张凭据给众人瞧看。众人道:“借据确凿,周先生可没有话说了。杨太太是寡妇家,你赖他钱,道理上真是说不过去。”湘卿道:“众位明鉴,我周湘卿简直没有借过他半文的钱,不信但看这借契,连中人保人都没有的,那有上千块洋钱进出,会这么随随便便,对手交付的。”杨太太道:“都因是至亲,我当你是个人,总不会图赖我,所以当日中保都不曾用得。谁料你这狼心狗肺,竟拿来做了赖债张本。这事我当时那里想的到。”众人道:“周先生可没得说了,你也是场面上人,图赖这几个钱,我们替你想想,也很犯不着。他们寡妇孤儿,做亲戚的理照应照应,没的倒去图赖他钱。”周湘卿被众人说的急了,只得道:“众位不要信去他,我来告诉众位,这一张借据,果然是我的亲笔。但是我写这张借据时,却另有一个缘故。现在逼上梁山,我也不能不说了。”遂把怎样图姘巧宝,怎样逼写契据之话,一字不遗,细述一遍。众人听了,无不大笑称奇。杨太太骂道:“你这杀胚,你赖了我洋钱不算,还要坏我们婆媳两个名气。我是个寡妇家,恁你欺侮欺侮,也还罢了。巧宝还有秋生在呢,你安心要他两口子不和睦,安心要巧宝不能做人,是不是。你这杀胚,你安了这种好良心,我看你有收成结果。”众人都道:“周先生,这种没凭没据的话,说他做什么。你借过钱,我们也没有经手,没有借过,我们也没有看见。总之凭据确是实在的,就告到当官,你总脱不了。”内中有个精通法律的搀言道:“周先生,我看你还是认了借钱的好,只多赔掉一千块洋钱。若照你方才所说,姨父谋姘姨甥媳,那就是乱伦重案了。你老人家这颗脑袋,恐怕未见得保的住了呢。”湘卿听了,猛吃一惊,忙道:“钱是我借的,钱是我借的。果然是一千元,果然是一千元。他的话一点子没有虚假,我方才一番活,实是污蔑他们,你们大众不要信我,我是放屁呢,是放屁呢。”欲知如何了结?且听下回再讲。
第十六回 痛娇儿风凄雨冷 建新论石破天惊
话说周湘卿听人说乱伦重案,罪应立决。吓得连声承认,说“借过,借过,不错,不错。”众人见他吓得脸都黄了,不觉都暗暗窃笑。杨太太此时更得了势,手指直戳到湘卿额角上,连问:“你洋钱肯还不肯还?肯还不肯还?”湘卿道:“我答应还你,总不见会赖掉你,横竖有凭据在你处,你怕怎的。”众邻舍见没事了,都纷纷退去。湘卿道:“妹妹,我今日才认识你,一竟要要好好惯了的,为了几块洋钱,就会翻转面皮,同我过不去。你就是不肯减少津贴费,与我好好的商量,我总无有不肯依从,又何必这样大闹,好似我们很要好的交情,就只值这几块钱似的。我替你想想,简直不合算呀。你也是很聪明的人,回心想一想,我的话错了没有?”杨太太本不曾动什么气,悍泼情形是特地装出来制服男子的。现在见湘卿已经降服,也就趁势收科道:“谁叫你和我相强,你好好的,我那里会和你过不去,都是你不好呢。”湘卿道:“是我不好,是我不好,我生出这不肖子子来先不好。”杨太太道:“你儿子倒是个孝子,不要错怪了他。”湘卿道:“他这样忤逆,连老子的边都要剪,怎么反说他是孝子。不通,不通,不通的很。”杨太太笑道:“不通到你们这班臭监生,再要不通也没有了。你儿子见你这么一把年纪,还要朝朝暮暮的斫丧,恐怕斫丧坏了身子不是事,所以特特代代你的劳,怎么你倒不见他的情,反倒说他忤逆。”湘卿听了,也只好付之一笑,一场无谓的争闹,顷刻烟消雾散,依然和好如初。只是父子间从此成了水火。
一天,为了件什么事情,父子两人初而争论,继而打架。湘卿赶上去打儿子,介山年少气盛,回手一挡,把湘卿挡跌在地。刚刚背后一条长板凳,势随风倒,恰恰抡在腰里头。湘卿跌扭了腰,哎唷哎唷,闹一个不住口,定要到衙门里去检验,闹得亲戚朋友都走拢来相劝。叫介山向老子叩头服礼,总算把这事掳平过去。但是湘卿已是五十多岁人了,平日不知养生,专情色欲,身子已经掏空了。又为争夺巧宝事情,连受了几场大气,这会子经这一跌,气病交作,顿然大病起来,睡在床上,呻吟不已。他的夫人和两位令爱,又要紧陪侍相好郭小胡,那里还有工夫来瞧他一瞧,问他一问。介山和老子本是冤家,见老子病倒了,正如拔去眼中之钉,索性舒心称意,住在巧宝那里,连日间都不回来。可怜湘卿孤伶伶丢在冷字间里,没个人来理睬。要喝茶喝水,都无人答应。延医服药,更不用提起了。(淫乱之人听者,或谓此回书未免言之过甚,天下决无如是之家庭,余曰齐家,本自修身,尧舜师仁,桀纣师暴,上有好者,下必尤甚,势也理也,奚怪之有。)湘卿卧病之室,正在他夫人房间后背。两间房只隔得五分不到的一重薄板,正是无微不透,有动必闻。每到夜静更深,万籁俱绝的时光,听着隔壁房里那种不可思议的声息,比死还要难过百倍。蒙着被不要去听他,作怪的声浪偏偏一声声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