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里可还去?”阿根道:“花烟间么,我现在是不走了。”耕心道:“阿根哥敢是高升了不成?老相好那里都不去了。”阿根正要回答,不提防背后有人伸手掩住自己眼睛,连问是谁?那人只是笑并不答话。阿根急道:“总是我的儿子,疼惯了你就没大没小,寻起你老子开心来了。”那人才把手放开道:“是你儿子的祖太爷呢,你错认了人也。”阿根回头,见是钱瑟公的小马夫刘小泉,从前在春泉那里做过的。就道:“我说是我的儿子,果然就是小泉这儿子。那原是我不好,不应宠你的。”小泉道:“你们听听,他要做我老子了。试瞧瞧,谁像爷,谁不像爷。”耕心假装咳嗽道:“合罕,好儿子,再叫两声。”三人一笑而罢。小泉道:“你们到那里去?”阿根道:“没有定所,我们也是才碰头。”小泉道:“原来都不是一起的,难得难得,我们一块儿走走罢。”三人并着肩行。小泉居中,阿根居左,耕心居右。耕心伸手勾着小泉脖子,小泉伸手勾着阿根脖子,三个人勾颈搭背而行。走了一阵,早到四马路汇芳居茶馆。小泉道:“我们喝茶罢。”走上扶梯,沿窗坐下,泡了两碗荼。耕心问阿根:“你为甚一竟不出来,好多时不见你面。”小泉抢说道:“他家里头有了花样,还要外边来做什么。”耕心忙问什么花样,小泉道:“这事我那里知道,须要问他自己的。”耕心果然问道:“老根串了什么花样,这几个面前,说说有甚要紧。”阿根道:“你去信他呢,满嘴里胡言乱语,狗嘴里那里会有象牙出。”小泉道:“真的么,可要全替你说出来,拎起义袋底一倒,相信不相信。”阿根恐他真的说出,忙着作揖央告。耕心笑道:“你道我真个不知道么,我也不是木头人呢。你的事情全上海差不多都传遍了,那一个不晓得。知己朋友面前,倒还想瞒头藏尾。”小泉道:“你真个晓得么?”耕心道:“你不信我说出两句你听。老根不是交上了桃花运,在公馆里替他主人代劳?”小泉道:“看着着,洋行里是装着德律风的,你们吃洋行饭人,消息所以灵不过。”又向阿根道:“你再想瞒人,可是瞒不过了。”阿根道:“随你们胡说罢,我横竖没这件事,我王阿根是一竟规规矩矩的。”耕心道:“你不要假撤清,小报馆里要上你报呢,你晓得没有晓得。”王阿根急问:“真的么?”耕心正色道:“那个谎你。”阿根听说,吓得额角上汗,一粒粒珍珠相似,连问“可还有法子止住他,可还有法子止住他?”耕心道:“你要我止住也不难,只消先把近来情形,详详细细告诉我,瞒一个字,我可就要不答应。”王阿根没法,只得道:“姨太太起初与我很要好,现在有了冯小旦,我可就够不上了。”耕心道:“姨太太又姘了冯小旦么?”王阿根道:“那里只冯小旦一个。这位姨太太自进了我们老爷的门,轧的姘头,屈指算算,差不多有十来个了。他的脾气,真与别人不同。瞧着轧个巴姘头,是稀没要紧的事情,宛如坐回巴马车,吃回巴大菜。这个腻了,就换上那个。那个烦了,再换上这个。有几个连尊姓大名都没有打听明白,已经上手了。”耕心道:“这是他没有对意人的缘故,拣来拣去,无非想拣一个中意的。你当他烂污可就识错了。”小泉枪问:“老爷怎么不去管他,尽着他混闹。”阿根道:“老爷那有不管之理,管他不下又奈何呢。”耕心道:“你可能依旧要好?”阿根道:“要好是不见得,依旧总算原还依旧。这位姨太太,奇怪真是奇怪的了得。有一天老爷在家里头剃头,那个剃头司务王八,年纪只有十八九岁,生得雄赳赳,白胖胖,气势很是精壮。姨太太不知怎样,竟会看上了他,老爷一出去,叫我去喊王八来。我晓得他是老毛病发作,却故意问道:‘老爷出去了,还喊剃头司务来做什么?王八是剃头司务呢。’姨太太道:‘我怕不知道,要你说,我叫你喊你就去喊是了,多问点子什么。’我道:‘姨太太明鉴,老爷惹怪起来,家人须担不住这个不是。’他把我呸了一口道:‘见你妈的鬼,老爷会惹怪就是惹怪也惹怪不到你,你放刁,想掮出老爷来压制我,我可是怕老爷的人么。我喊王八来梳条辫子,堂堂皇皇,又没有干甚不端事情,就是老爷在家,也不会说什么。你不信,我明天趁你老爷在家时喊王八来,当面梳给你看。女人家梳辫子叫剃头司务梳,现在上海是通行的,又不是我特创。’我见他这般说了,就不得不替他去喊了。王八听说姨太太要打辫,宛如奉了当今皇帝圣旨,立即拿包上楼。这一条辫足足梳了两个钟头。从此便天天叫王八来梳辫子。老爷一出去,王八就来了。前脚后脚,好似约好着时光似的。”耕心道:“上过手没有?”阿根道:“那我如何会知道。姨太太梳辫,是掩着房门梳的,房里头又没一个旁人在。”小泉道:“这王八真是造化不小。”耕心道:“后来怎样?”阿根道:“不到一个月,又嫌王八腻了,忽地叫小阿和梳辫了。”耕心道:“小阿和又是谁?”阿根道:“也是个剃头司务,害得王八与小阿和连打了几回架,几几性命开交。”耕心道:“你倒能够仍旧,总算你本领不小。”阿根道:“这也没什么本领,不过他没有对劲人,想转来原是我缠缠也好。”阿根倾筐倒箧,把近来的事情,尽告诉了耕心。问他上报的事,可有法子去止住。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