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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5-十尾龟-清-陆士谔-第93页

道:“你就讲给我们听听。”马小姐道:“我要讲他,也觉着有点子难为情。”当下就悄悄地讲了一遍。费太太、费大小姐果也称奇不置。
原来康小姐是康总督的末拖女儿。康总督平日十分的溺爱他,所以康小姐竟异常自由。康总督在虹口建造一所精舍,轮奂壮丽,冠绝全埠。一应玩好的东西,没一样不备。论理康小姐生长在这种人家,居住这种所在,自应谨守闺门,足不出户,这里头花园也有,麻雀牌也有,琴棋书画也有,要消遣时尽可以消遣。并且康总督内宠又是多不过,五六位姨太太,都是花一般的容貌,鬼一般的心思,年纪又都是差不多。大家都是二十来岁的人,谈谈讲讲,何至再忧寂寞。这位康小姐,却偏要到外边来浪荡。每日打扮舒徐了,坐着马车兜圈子,游张园,闯戏馆,吃大菜,各处热闹所在,没一处不有康小姐的车尘马足。那几位姨太太,大半是堂子里出身,野惯的鸟,笼子里如何关得住。况且康总督既不能管教女儿,又何能禁止姬妾,只得眼开眼闭,尽他们去扰。初时还不过看戏游园吃大菜几桩,帐上交得出,人前说得响的事情。弄到后来,索性行起那极秘密的外交政策来。这极秘密外交政策,在康总督身上,总是丧失的利权多,得着的利权少。初时康总督还不晓得,后来风声大了,也渐渐有一二句吹进他老人家耳朵里来。然而处置之策,倒很烦难。一来溺爱惯了,心里究有点子不忍。二来闹了个穿,于自己声名,究属不无有碍。思前想后,只好拿装聋做哑四个字来对付。康总督的治家妙法,就是这四个字儿。外边那班不知道的人,只道康总督量大福大,就造出许多谰言来。甚么宰相肚里好撑船,甚么大人不作小人过,其实康总督也有康总督的难处。这班造谰言的人,没有体会到罢了。那年子上海发起了个避暑花园,痴男怨女,浪蝶狂蜂,趋之若鹜。康小姐此时,兴高采烈同着几位姨太,真是无夜不游,每宵必到。看官,上海的避暑花园,说来虽是好听,表出直堪发噱。你道这花园是甚么个样子?在没有到过上海的,听了花园二字,总以为亭台楼阁,曲树水沼,虽不及苏州留园的富丽,总也有杭州曲园的清幽。那里知道竟是荒草莽莽的一片空地,只有一所洋房,几间芦席棚,几座茅亭,三三五五,散处于荒坟野草间而已。芦棚茅亭里,疏疏朗朗,点缀着三五盏电灯,摆列着十来双弹簧沙发,此外一无所有。就是滩簧影戏烟火各种东西,也不是稀世难逢的奇物。这么一个所在,还有甚么玩出来,比了康总督的精舍,真是不可同年而语了。康小姐与这几位姨太,却偏丢了轮奂壮丽,清华绝俗的精舍,巴巴的到这荒草莽莽的避暑花园来,你道奇怪不奇怪。不但是康小姐一个,凡公馆里宅眷,堂子里倌人,稍微有点子名气的,没一人不到夜花园里来兜兜,好似不到了夜花园,于场面上就有许多损失似的。
且住,这许多名姝、艳妓、阔少、富商,赶得来究为点子什么?在下写到这里,不能再卖关子了。太史公有句话,项庄舞剑,意在沛公。欧阳公有句话,醉翁之意不在酒。这几位游园的仁兄,并不是真要避暑,并不是真要游园,并不是真要瞧甚烟火影戏,听甚小调滩簧。他们的本意,无非要吊两个膀子,轧两个姘头。借这草地茅亭,作一个无遮大会。所以这避暑花园,就是上海第—等伤风败俗所在。在下曾向朋友说过,上海的夜花园,可以算得绝大的赈捐局。许多绿头巾,乌木顶,各种特别头衔,异样封典,都从夜花园里捐出来的。那遨游夜花园的家属,总算都是志切显扬的。看官,在下这句话,你道错了没有。
闲言扫过,却说康小姐自有了这避暑花园,每天老规矩,敲过十二点钟,一部马车风驰电掣赶到园里头,就在大洋房泡茶等候。一会子几位姨太也到了,团坐讲笑,好不逍遥。那些滑头浪子,一个个梳着油松的辫子,穿着绝斩的纱衣,身上满漉着香水,襟前满挂着花球,像穿花蛱蝶般,不住的穿来穿去。康小姐左顾右盼,好不心旷神怡。
这日,康小姐正同大姨二姨三姨喝茶讲话,忽见一个滑头滑脑的人,穿着一身极华丽的衣服,带一副金丝眼镜,头上边的刘海发,前面只五分不到,两旁渐渐长下去,竟长到二寸开外,剪得斩齐,嘴里衔着支蜜蜡香烟,嘴内插一支金头香烟,襟上插一个茉莉花球,香风触鼻,摇摇摆摆的晃过来。走到桌子边,却把眼盯住了康大姨太,着实瞧了一会子,重又踅过去。就在隔桌上泡茶坐下,却不住的把眼风飞来。大姨太嘴里与康小姐天南地北的扳谈,暗里却早还飞了那人两个眼风。康小姐何等乖觉,早已看见,只作不知。一会子,大姨太道:“我们去瞧瞧影戏罢。”康小姐道:“今晚听说有五色片子呢。”说着起身,却见那个滑头也跟在后面。走进影戏场,见前面戏排都已坐得结结实实。大姨太道:“我们就靠外点子罢,省得挤。”刚刚坐定,影戏已开场了。影戏开演时光,电灯是熄去的。乌漫漫地,正是吊膀子的好机会。康小姐趁着影戏里的光亮,留心瞧大姨太时,见已与那人在讲话了。一时影戏演毕,滩簧开场,电灯重又旋亮。大姨太偶尔回头只见康小姐红晕梨涡,春融杏靥,水汪汪一对秋波,对着自己和那人,像要讲什么话似的。大姨太见了这副神情,心下早已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