属的了,于是苞苴日甚,纷至沓来。内中却有个候补同知,姓韩名宏,本与吉公同乡,他的底细这书中已说得不少,只因他从前与吉公稍有芥蒂,当吉公才点翰林时,他已惊心吊胆,惴惴不安;现在吉公查办事件,他更吓得魂消胆裂,连衙门都不敢上,恐怕触起他的念头就要参处。及至听说苞苴不拒,贿赂公行,他又用著那钻营的本领,先是托人说项,探听得口碑尚好,便放了一半心,后又亲自到辕禀安,吉公居然传见,接谈之下,颇觉亲密异常,不是从前那样光景,他便欢喜无限。
这日吉公又传他进去,先谈了许多闲话,后就同到厘金的积弊起来,他想在吉公前讨好邀公,也就和盘托出,吉公便问道:“如此说来,这厘金到是个优差了,如老兄自到省已来,闻者所委厘差已不下七八次,这老兄所得自必充实有余。兄弟虽蒙皇上天恩,却是一贫如洗,远不及老兄挟有厚资,实是可羡之至。”韩宏听了这番话,便疑惑吉公想他的贿赂,赶著敛容答道:“大人如肯赏纳,卑职当聊表微忱。”吉公道:“老兄多金却从辛苦而得,若云分润,某何敢当?”韩宏道:“区区微忱,当得孝敬。”
又谈了一会,才禀辞而去。到了次日午后,便赴行辕禀见,吉公知其来意,即令传进,韩宏行了常扎,四面看了看,见无旁人在此,赶著在靴桶内取出一个封套,上写着“菲敬”二字,恭呈上去。吉公接过,将封套拆开,抽出内囊,却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,吉公先行藏好,然后说道:“未免破费,只好徐图良报了。”韩宏更加欢喜,少顷便欣然而去,不表。
且说吉公用意极深,凡有请托贿赂的,外面虽不拒绝,暗中却立了一本账簿,如某人系某人请托,某人托某人贿属,某人贿银若干,某人礼物多少,细细注明簿上,所有银两物件以及信礼等类,皆封固寄库,又具了一道密折驰奏皇上。不必说外人不知底细,即署中幕友亦不能稍知情形。过了半个多月,奉到上谕,那些被参的人员有的革职,有的降级,皆凭奏折上的考语,分别究惩,连那个候补道邬廉也在其内,惟有韩宏那厮最为利害,不独革职,还要查抄,所有送吉公的那五千银子,亦奉谕旨存库,遇有灾祸,拨为赈济。吉公既奉了谕旨,当即札饬两县,并另委妥员,监抄韩宏家产。可怜二十年的辛苦,千百人的脂膏,好容易钻谋朘削而来,忽然一败涂地,只落得一家数口仍作穷民,可胜浩叹,这且不表。那官场中无论实缺候补,及现有差人员,见吉公这样利害,无不奉公守法,清节自操,吉制府又将州县厘金各种积弊,大加搜剔,澈底澄清的整顿了一番,不到半年,真是吏治肃然,风清弊绝。
惟有行伍中的弊窦亦复不少,陆营如克扣粮饷,兵额不足;水师如修造船只,添置帆缆,皆系生财之道,然莫如海军兵轮船之弊窦尤甚。盖兵轮不用人力,专仗火工,运动机器,故全船以煤、纱、油三项为大宗,开船之时机器运动,虑其互相摩擦,机件一热便有剥蚀之患,非油以滑泽之不可,而又虑油之有渣滓,则必用棉纱刻刻揩擦,使机器毫无滞钝,然此项用度皆在管带官公费内,所赚不甚过巨。惟煤斤一项则归开支,因此浮报之弊,不可指屈。即以大概而论:如行船一点钟,需用煤一吨者,则倍其数以报之,诸如巡阅海口,习练风涛,极而至於移锚位留火门,无不以少报多,为浮冒之地。此外全船应用之物又复极伙,若钢铁铜锡番布象皮之类难以悉数,自公家领来从暗地卖出,更有吞吸水勇,设额克扣粮饷,种种不一。大府不谙此中情节,惟有听其浮冒,受其欺瞒而已。故管带兵轮之员,往往以数千金谋之,缘此中之出息可以五倍其数,谋此者不患以多金贿买,特患不能遂其所谋。及至谋得到手,则又朋从往来,酒食征逐,花天酒地,赌博冶游。挥霍既多,则应得薪资自不敷所用,而且各当道亲近之辈,犹须点缀点缀,如乾修节敬之类。试同月得薪水能有多少?不设法以弥补之,则所得尚不偿所失,遑计中饱私囊!此弊窦之所以开也。
这日吉公访悉兵轮有如此的弊窦,亦国家一大漏卮,于是力筹整顿,以冀公归实用。却好洪提督从湖北办理善后已毕,乘舟东下察看水师各营情形,便道金陵接取家眷,前赴松江本衙门驻扎,所带本部兵马,以一半分扎上游一带各路要隘,以一半分扎江宁江苏。这日到了金陵,先往公馆,白夫人及公子俱欢喜无限,夫妻畅叙一晚,次日即往督署拜谒吉制府,当即请见,洪提督先与制府作了揖,即进去内室,给吉老夫人暨夫人请安已毕,然后同制府退出书房,彼此谈了半日,吉制府就留洪提督午饭。酒席之上谈起陆营水师暨兵轮上各种的弊窦,两人熟商了一会,急欲除剔,觉得未尽妥善。洪提督午饭已毕,就告辞往两司道府各处拜谒,至晚方回,一夕无话。次日洪提督又去督署,与制府商议整顿除弊的良策,整整熟商了一日,才觉妥善。
吉公又将参劾贪劣不职各员的话说了一遍,洪提督听到那候补道邬廉亦被革职,便触起前事,拍案称快。吉公道:“今日才算为尊夫人消了从前的恶气,老弟其何以谢我。”洪提督道:“若非仁兄记意清切,小弟竟把这件公案忘却了。”吉公道:“愚兄却非困老弟而设,实是为弟夫人从前受他的鸟气,且因他实系贪劣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