录交与小子,他又往南方经营买卖,许久皆未曾过此,又无处问他的颠末,只好将此一件疑案存在那里,由着人说小子不惯编书罢了。五六年一个疑团总未打破。不意小子在京当差,补了内阁中书员缺,惟恨平时不惯夤缘,那些京中的大老便说小子不通时事,就奏明圣上勒令休致,小子虽被参革,到也觉得干净,免得与那朝秦暮楚、趋红避黑一流人物在一起周旋,于是检点行装,便作归计,虽然一时愤懑,但归家以后何以为生,想来想去总无良策,别的事又非习惯,只得复作旧日生涯,学胡安定西湖教授,便招了几个学生,终日里咿唔咕哔之乎也者矣焉哉,博得些束修,为一家老小糊口之计。
正在那里穷愁交集,忽然游慕湖从南方买卖回家,到小子处来访,在此住下,先谈了几句阔别的话,他就问小子为何在家教读,小子便将以上的情形告诉了一遍,他又代小子感叹了一回,说道:“当今之际,做官的人外面虽然荣耀,你不知道他背后那种情景,煞是可怜。官阶大些的呢,还觉稍好,惟有那同通州县以及佐贰杂职,见了上司的时节,比待自己祖宗还不同,满口里大人栽培,卑职感德,磕头作揖,无所不为,虽齐人乞食墦间,终不若如此之甚,这还算是有本领,会巴结,运气好,不倒眉。还有一种虽要这样去做,且不能够,你道可怜不可怜呢!此系指外省候补而言,若京里我却不知底细。以此看来,反不如我辈做买卖教穷馆,觉得还比他们舒服些。”小子昕他絮絮叨叨,说个不了,赶著止道:“这些旧话不用说了,惹得人家怪气闷的,捡些时新的话说说罢!”
慕湖忽然想起从前事来,因说道:“我那本随笔录,这五六年来想该编成一部书了?”小子见问,也道:“书是编成好久了,但是内中有两件事到如今还是个疑案:你那随笔录中说,洪一鹗要带他妻子白莼秋去出征,到了洪一鹗奉命督师的时节,白莼秋并未带去,此是一件;此外就是警觉禅师赠洪一鹗的七星宝剑,说他将来建功立业仗此宝剑居多,及至征剿土匪,并未用过一次,又道洪一鹗褚飞熊两人有百日灾难,还说数年后与洪褚两人尚有一会,那知皆是空言,这可不是两件疑案么?”游慕湖便望小子说道:“毋须著急,且将编成的书取来,我看这两件事自有交代。”小子就取出来递给与他,他便大略看了一遍,又道:“你且收著,明日再来与你细说一切。”
说著他便去了。到了次日他果然又来,见著面时,他便赶及及的在袖子里又取出一本书来,望著小子说道:“你看了这本就晓得以后的情事。”小子就接过来一看,见书面上写著“随笔续录”四个行书草字,于是就翻开书来,从头至尾看了一遍。
原来甲申这年两广海寇入叛朝廷,命洪一鹗与褚飞熊为正副统领,督带海军兵轮征剿逆寇,贼首余天龙抗敌,又连结妖匪黑鸦风。其时缪双珠已嫁了摩天岭上一个大盗盖世雄,他一心要与他老子兄弟报仇,也就投到余天龙那里入伙,贼势颇大,占据了多少海口。洪一鹗褚飞熊因被妖术迷惑,几致毙命,白莼秋得了信息,又约同褚飞熊的夫人姚翠娥齐赴两广,要与海寇誓不两立。
后来警觉禅师救活了洪褚二人,洪一鹗仗剑讨贼,白莼秋巧得风火扇,大破烟云阵,还有吉庆和在两江总督任上,断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公案。小子看毕,才把从前的疑团打破,于是游慕湖又道:“吾兄看了小弟这随笔续录,前后情节都己明白,何妨再请大笔续一部出来,俾天下闲暇君子得观全璧,藉以消遣睡魔呢!”小子道:“既承尊嘱,敢不唯命是从,但当此无限穷愁,实在不堪著笔,且教此穷馆教授生徒,若专为老兄作此无关紧要的闲书,抛却诸生日课,被东家知道了,说这位先生功课不好,我们家这子弟不能从他了,不如另请别人教读罢,那时小弟的馆是散了,束修又得不到了,叫我何以为计呢!且待解了年馆,将自己年下的穷事料理清楚,到正月里没事的时候,再代老兄续出。”游慕湖唯唯而退,此小子不得已之苦衷,幸诸君子垂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