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话,还没接过足下一封信,哪里知在这里,便先来知照呢?”其实通衢大道,来往的人正多,便放一两个熟人过去了,也算不得慢客啊。”那肥人听了,面上一红,却搭讪着道:“今天淮扬观察太夫人七秩晋一的寿辰,才拜寿去,却给凤阳太守滁州刺史几位灌个半醉,逃下席来,便遇了先生。”凝神点首微笑道:“这样胜会,为什么不多饮几杯呢?”此时紫瑛立在凝神身后冷笑道:“那太守刺史是个甚么称呼呀?他不是向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而外,别具一种面目的么?”肥人瞥眼见紫瑛雏发垂肩,英爽流露,便知是凝神的僮儿,忙笑道:“这位是古先生的二爷哩,好长得清俊。前儿见皖北镇台的少爷,珠围玉绕,人都说是美少年了,那知人间鸾凤,更有出人头地的呢。”说完,伸手想拉着紫瑛。紫瑛回身一避,鼻子里哼了一声,把他那只臃肿拳曲的手,伸着缩不回去。也算他的聪明,借着这缩不回来的手,拉着凝神衣襟道:“先生不弃,下船去坐罢。这儿肮脏得很,那里是高贤涉足的。”说完,吩咐那八个勇少年道:“快去扶住了跳板,玉峰古先生要下船呢。”八人应了一声,自挨着出去。他拉了凝神便想走。凝神笑道:“还有事呢。”说着屈着指道:“茶一壶,瓜子两碟,几个钱啊?”那肥人接着道:“这算他甚么!回来再给他罢了。”说时,那茶棚子内的人忙迎上来道:“姚大人算去了。”凝神便也不说甚么,向紫瑛回头一顾,便携着那肥人笑道:“费钞了,我们走罢。”三人出了茶棚,转了个弯,见有许多人护着跳板。那肥人抢进一步,指挥着船手道:“古先生下来哩。”两边答应一声。紫瑛抢上来扶凝神。肥人笑道:“我来扶着罢。仔细这跳板是滑滑的,莫将老人家颠了。”说完,带梭着紫瑛,带扶着凝神上跳。紫瑛觉腰间有人摸索着,原想推他下去,却碍着凝神面子,不好闹出事来,只将他腰间丝绦一提一掷,笑道:“不要费心罢。这跳板是滑的,莫挤下了人去。”肥人便小鸡般的,被他掷上船去,连身体晃了两晃,把眼睛睃着紫瑛,却一声也不敢说话。
这时凝神携着紫瑛,已进了船舱。里边几个歌姬,早迎将上来。肥人喘嘘嘘的道:“这二爷好气力,把我一提便提上来了。”紫瑛掩着嘴笑道:“亏你像放生猪一般的肥重呢,不然怕早掷在河里去哩。”凝神听了这话,故意呼叱着紫瑛。肥人却堆着满面笑容道:“这算甚么,盐荷包掷下了水去,终在水里的呢。”两行歌姬莞然一笑,把两人拥进里舱去。临去时却不约而同的向紫瑛回眸一笑。紫瑛正眼也没放一放,自在船头上弄着水玩。
正这个时候,忽见上流头一船,如飞而下,向河中吆喝道:“快让开些,全浙解粮船来哩。奉着限期,赶上临清,撞翻了船是不赔的呀!”说完,虎虎而前。画船上人要避也来不及,嘣”的一声,将梢舷碰断。运粮船上的人还发着话道:“狗蛮子!这是皇上家运粮的道路,你们敢拦住着!”说完,七八根竹篙,直戳上来,把这画船戳得如筛糠一般。那些旁人见来船上的威武,都躲在艄底喊饶命。歌妓们听了乱抖着。正不开交,紫瑛从舱中直钻出梢上去,通红了粉颊,蹙损了长眉,指着来船道:“你们敢动!”粮船上人见了紫瑛是个美女般的少年,却开口说出这句大话来,都装着丑态笑道:“乖孩子,你没尝过竹篙滋味,怪不得这样!你过我们船上来,敬我们一巡皮杯儿,包伏侍你到真个不敢动哩。”说完,一齐笑着,把篙子比着来拨紫瑛的衣角。紫瑛再也忍不住了,将篙尖挽着,轻轻一拉,那粮船户立不住脚,早跌了下去。七八个船户便大哄起来。紫瑛一些也不惊。七八张篙子早闯将过来。凝神在舱里听得紫瑛同人家拌嘴,想唤他进来。紫瑛哪里肯听。
正闹得利害,忽见粮船里钻出个人来,一见紫瑛,叱退了船户,笑向紫瑛道:“你怎到了这儿来?主人呢?敢也在船里么?”紫瑛见这人虎目虬髯,驱干修伟,两只眼睛棱棱发光似在那里见过的一般。此时凝神也听见了,从窗中探出头来望时,两人一照面,大家抚掌大笑道:“久违了。”说着,那人已吩咐船户拢过来。船傍着船,才见凝神船中,丝肉杂陈,钗弁接坐,笑道:“好乐啊。凝神,你是最会充客人的。这主人又是谁呢?”说着跨过船来,也不向主人客气,竟直前坐下,与凝神先问了几句近状,便抵掌纵横,高天远地的狂谈起来,把个肥人弄得莫名其妙,心里想:哪里见这样的人来,也没问主人姓甚名谁,自做自主的坐了下来不算,居然目无主人的高坐狂饮起来。想要发几句话,却又碍着凝神,只好怔怔地听着他们,却一句话也听不懂。
那人见主人粗眉暴眼,俗不可耐,并且丝肉杂处,有许多不便,便向凝神道:“我们过那边船上去坐罢。”说完,立起身来,笑向主人道:“搅扰得很,一场好筵席,竟被我闹得歌残笑歇哩。”
凝神乐得趁势过船,也笑道:“这算得甚么,他是一位广交四海的,便留下一百个你,也不怕你歌弹长铗。只今天却很有几句话要问你,到你那儿去坐回也好。”说着,向主人道:“明天再到尊号那里拜候罢。”两人便离了画船,过粮船上去。紫瑛随在后边,见那些船户恭恭敬敬的都列在船头上,那才被自己拉倒的人,眼睁睁地瞅着自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