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笑道:“想那天过嫂子家时,我吉尔杭还是个漏网强盗,不图今日竟开府称帅起来。嫂子便是你也该谢天地掇合之恩哩。”说完,自己斟了杯,又替五儿斟了杯。五儿只一百个不开口,却敢应酬了他几杯。一刹时,酒上了脸,两颊上便露出玫瑰般的花色来。吉尔杭此时再也不能自持了,向左右望了望,喝了声:“下去!”左右便含笑退出。帐中只有了两人。不多一刻,忽听得帐内一阵笑声,传出话来道:“张灯送祁夫人到祁爷那里去哩。”众人暗地纳罕着想:不留着不放,已是奇事了,怎翻送她到丈夫那里去?我们那位大帅,难道被鬼神颠倒了么?他们才将灯张好,早见吉尔杭亲自送着五儿出来,看着他笑道:“明天此刻,看嫂子还有甚么法避我哩。”说完,像怪物般大笑,差不多已醉到十二分了。
五儿羞答答的随着张灯的还到北门那里,吩咐张灯的不要走,婉转向北门说:“自己已经允许了吉爷,说明天便假充是新从地方官献上来的一般,娶将过去,结儿这孩子留在他那里,你却除得补守备外,以后尽你见着合意的女子,抢几个来陪伴呢。”那些张灯的听了这几句话,才知吉尔杭原不是呆子,不过是迟一天成就,图个葛藤永断罢了。
五儿说完了,好一阵没声息。后来又高声道:“奴还去看结儿去了,明天以后,怕不能见面。你自保重着罢。”说完,竟毫无顾恋,吩咐张灯的引着,自向原住的屋子来了。
一到明天,满营中张灯结彩,悬绿挂红,说大帅纳宠呢。许多部将一个个吉衣华服,前来道喜。祁北门也穿着守备服色,随班进出。有人知道实情的,一个个羡慕他的机缘,佩服他的大度。吉尔杭这天已命令手下兵士,搭起了个五彩蟠云的锦帐来。一个三边巡阅使的纳宠大典,自然有许多人来凑趣。不费一钱,已将锦帐布置得花团锦簇,只少了个佳人,还缺些生香活色。吉尔杭看了一遍,非常得意,命宰了几十个猪,大犒亲兵。一面差预雇下的妪婢,先把结儿引了过来,说新人来时,后头跟着个油瓶少爷,是不雅观的。结儿已受了五儿半夜的叮嘱,也喜孜孜的瞧着热闹,不再骂吉尔杭做强盗。五儿这边,不待人伏侍,早将衬衣结束定当,匀了脸,梳了髻,插了满头繁花,穿了一身吉服。虽是第二次了,到底有些坐立不安,听着外边鼓乐悠扬,欢声时作,芳心自警,知道是为着自己来的,看看不觉天已过午了,想事情越发近了。那时早已满房侍婢簇拥着她,只待外边鼓乐一作,便要扶五儿出房。
这个时候,吉尔杭正吃完了午餐。一样穿了大衣,预备做新郎。正这好事在眼前的时候,忽见他眉心一皱,两个眼珠直努出来,大喊一声:“痛杀我也!”便倒在地上,乱爬乱喊。结儿见了这个样子,早已哭了。众将一齐奔上来,七手八脚将他扶在个炕上,眼看他眼中垂泪,牙关紧闭,有两个半魂灵,已端正上鬼门关去了。五儿听得这消息,登时花容失色,也顾不得腼腆,扶着个丫鬟,三脚两步赶到吉尔杭跟前,捧着他的头便放声痛哭,直哭得泪竭声嘶,还是不住。帐上帐下的将士,这时一个个鸦雀无声的陪着下泪,他们并不是哭吉尔杭,不过见五儿花一般的貌美,还没成亲,便做了寡妇。又见她哭得伤心,不知不觉也心痛起来罢了。五儿哭了一回,眼看看吉尔杭不中用了,只得回转脸来,朝着帐上帐下的将士朗朗道:“妾虽没服侍大帅过一天,名分上已是大帅的人了,三军之将,国家干城所寄,忽然暴死,应该怎样办法?望各位将军商议个计较出来。”
众人都面面相觊着。五儿勃然道:“妾本是女流,不敢主持军国重事的,但现在边境未靖,大变猝发,各位将军既一筹莫展,妾不得不暂缓身殉,替诸君料理哩。”说完,指着祁北门同三个常侍吉尔杭左右的将士,喊声:“替我将这四人缚了!”帐上帐下那些将士,见五儿慷慨立言,哀艳双绝,先已从羡慕中,生出几分敬服来。又见一声娇嗔,吩咐将祁北门等四人缚下,那些不明白就里的人,见他指挥如意,若有神助,比吉尔杭明决许多,一个个低头垂手,心先降了。有几个明白就里的,见他大义灭亲,竟将祁北门缚下,心里觉得待后夫太忠心了,待前夫太刻薄了,看她不出,花容月貌,倒贯着副狠辣心肠,还是不要惹她的好,却再也没个敢把吉尔杭暴死,疑心到她身上。说时迟,那时快,五儿命将北门等缚了后,早已捧了壶令箭,趁军中没主的时候,一件件传出令来。令旗牌晓谕全军停兵五日,限两日内全军挂孝,送帅爷出殡。令参军飞驰入京报丧,奏请另派大员接统全军,令将祁北门等暂寄沧州牢中,听候审问明白,递解入京。令各营哨将弁,各归原汛。但见她迸泪含啼,一一吩咐明白了,厉声向着帐上帐下道:“大帅英灵不远,你们有甚么意见,快些说!妾本女流,无拳无勇,没有不听的。”
诸将见她兵符已得,办的事确又令人可敬,暴雷似一声说:“敢不惟夫人命是听!”五儿这才泪珠乱滚,吩咐举哀。登时大家哭了一场,一壁厢号,一壁厢大笑。
那五儿代理三边军务之时,即杨春华秣马励兵之日。这天春华正从七十二堡检阅还来,得密报说清室已命吉尔杭为三边巡阅,不久便要出关,不觉在马上抚掌大笑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