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行杀戮,一月以内,定无变动。我最迟在一月以内回来。至于行踪所至,却不能说。”五儿见了,将信塞在怀内,再向抽屉内检了一回,见没别的东西了,便吩咐人将自己的妆台移过这儿来,嘱咐结儿道:“儿呀,今天以后,你便是这房子里的守门人,不许别个人进来。”结儿道:“闷闷的在这儿,谁爱住在这儿,还是随妈出去的好。”五儿抚着他道:“好孩子,这是杨爷住的屋子,你难道还不愿替杨爷做个守门么?”结儿听了,欢欢喜喜的不言语了。
从此,五儿仍八面威风的做他三边巡使的代帅,只春华却不知到那里去了。如今且丢开他。再说京城里,自八王去后,像少了个风流教主一般,那些歌莺舞燕,没一个不冷清清的,都说:“这些宏光名士,崇祯文臣,都是些酸秀才,用榨也榨不出几个大钱来的。天可怜我们,早些教八王爷平定了江南还来,招呼些我们罢。”偏是军书渐急,不要说八王没还来的消息,便是京里那些阁老尚书,平时充二等狎客的,到此怕被人看见了,说他飞幕舞燕,全没心肝,一个也不敢出来,只缩在家里伴他夫人。一时开天营建的都城,竟成了车马冷落的门径。
这天晚上,有个鼎鼎大名的花衫,唤做赵桐仙的,下园子还来。倚在榻上,翻着曲本,半睡半醒的在那里看着。窗外雨又下得凄凄恻恻的。忽听得院子里有人笑语道:“好个清静潇洒的院子,着这几点微雨,蕉叶桐阴,越发有致哩。”说着,已跨了进来。桐仙见那人,丰致翩翩,精采无两,忙起身迎着。那干娘已跟了进来笑道:“我家桐儿,正记挂着殿下呢。桐儿,这便是殿下那里的柳秋士柳师爷递摺本进来的。殿下教柳爷特地来望着你呢。”桐仙原也很愿意接待他,况又是八王那里来的,忙殷勤让坐。柳生笑道:“怪不得八殿下日夕说着,到眼才是天上彩鸾人间雏凤呢。”桐仙听了这几句有声有色的批评,更对着游龙翔凤的风采,心上越发温存,笑着向他干娘道:“柳爷来了,妈也不先进来招呼一声,满屋子衣服书籍,丢得乱糟糟的,教柳爷见了笑话,还去对殿下说了,又该说阿桐还是孩子气呢。”说着,移过自己常坐的一张攒丝刻蝶的藤椅来,请秋士坐了。他干妈笑着说:“柳爷敢还没用夜饭,我去预备着罢。”说着,笑着一路出去了。桐仙侧坐在一边,问:“八殿下如何了?”秋士约略说了几句,又把本日入朝递本,金阶玉殿前的奏对,铺张了一回。桐仙见他雄姿俊采,气概非凡,不觉一缕情丝,软软地从秋波中荡漾出来,凝注着他全身,婉娈欲醉,不知不觉的问起秋士邦族来。正说得入港,他干娘自捧着个盒子进来,笑放在案上,说:“这算不得替爷接风的,胡乱用着些罢。桐儿你虽吃过,也陪爷喝几杯。雨底下赶来替你传消递息,这恩德便不小哩。”说着,将盒儿一件件端在案上,放下两副杯箸。桐仙笑吟吟的替秋士斟了一杯。秋士立起来道:“消受你们了,我也替你斟上一杯罢。”说着,向桐仙手里来取酒壶。桐仙含笑夺着秋士的手道:“替我坐着罢。”干娘见他女儿神情离合,侧媚旁娇,不觉立在旁边笑。桐儿笑道:“妈又笑甚么?看外边猫儿打架哩。”干娘笑道:“我原该走了。姑娘,你自陪着柳爷罢。”说着,又出去了。桐仙理也不理他,自斜签着身子劝秋士,秋士饮了几杯,也硬替桐仙斟了几杯。见她春靥初酡,秋波微笑涩,神态欲酥,知道已醉到四五分了,戏拉过他的手来道:“八殿下也算是个你的知己了,却怎地不藏你金屋里去,放你在这儿?”桐仙低头微笑道:“奴也敢想到这步,便是你柳爷……”说到这儿,一半香腮,几乎贴到秋士手背来。秋士不知不觉的将手背粘着她粉靥,觉得热霍霍的,道:“便是我怎样呢?”桐仙将脸向手背贴了几贴,微抬着眼,看着秋士,却没半句言语。秋士低问道:“敢是醉了么?”桐仙将头摇了一摇,嫣然立起身来,抚着秋士的肩道:“因君一语,提起奴深藏肺腑之感。听这秋窗零雨,着意做愁,奴要破例为君吹一曲《昭君怨》,借他陷身胡虏的哀音,来写奴沦落寡偶的古意呢。”说着,赂壁间摘下一枝笛来,调正了律,吹起来。初还是呜呜咽咽,像私诉,像密语,像低泣,慢慢的高了步,便如明驼万里,紫台哀唱,有塞外风高,城头月落光景。秋士听到这儿,已注意在桐仙面上,将手击着桌子,自一杯一杯的干着。到入破以后,实如青冢黄昏,鬼魂夜泣。桐仙自己止不住一双痛泪,夺眶而出。声调已自乱了,兀自吹着。秋士不觉长叹一声,夺去了桐仙的笛道:“不要吹罢,徒足乱人心绪哩。”桐仙这时已哭得如泪人一般。秋士忙将她偎在胸前,将衣襟替他拭着泪道:“这都是我惹出来的,你心上毕竟是甚么一回事?说给我听,或者也有个主意。”桐仙仰面着秋士道:“爷晓得前十年南明有个鼎鼎大名的周吉皆么?”秋士愕然道:“什么不知道!”桐仙道:“你晓得这位老人家,是奴的谁?”秋士听了,早知有一段恨史在里边,将头摇了一摇。桐仙垂泪道:“孤臣碧血,弱息红颜,便要告人,也还难启口呢。”秋士霍然将他推开,立起身来道:“这样说,你是某的世妹哩,”桐仙那时已伏在桌上,哭得如泪人一般。秋士虽换了一副眼光待他,毕竟当前见这一枝着雨梨花,那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