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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4-合浦珠-清-烟水散人-第17页

也。友梅笑迎道:“孙老娘此来!莫非又作说客耶?”孙妪道:“非也,恐娘独处无聊,特来闲语耳。”于是坐谈良久,妪即从容讽道:“老身岂敢为程郎游说,特以娘终身之事筹之,莫若顺从为便。假使程郎萧然四壁,家无担石之储,则不敢劝。即有使家有金穴,而春秋已富,或貌甚不扬,则亦不敢劝。即使富家矣,年少而容美矣,然娘是明媒正娶,不幸而做了断钗破镜,乃守节不移,此是纲常伦礼之正,则又不敢劝。今闻钱公子不过是一言之私订,反不若程郎有二百金之聘仪,钱郎之情重,然以程郎待娘何如?至其家,月余未尝闻用强凌逼,每每市绫罗,购珠玉,委曲以奉娘欢,其情情拳拳,又何深也。若娘坚执不从,万一程郎怨恨,将娘另嫁一个蠢劣凶恶之徒,那时节又怎能保全冰操?此是老身药石之言,唯娘三思,勿贻后悔。”友梅谢道:“仰辱厚情,妾当铭骨不朽,若要土梗盟言,改弦易操,虽使仪木复生,吾志断不能回矣。”孙妪乃不悦而退。
  无何已届中秋,程生暗地着人将菱藕芡实,兼灸鹅火肉、鲜鱼月饼之类,陆续送来。将晚又着人送至湖白酒四瓶。友梅以荤肴瓶酒,一半赏与着房夫妇,一半饮于孙妪,自己只吃藕菱芡,烹茶而啜。是夜万里长空,毫无片云遮絮,俄焉推起一轮皎月,清光如画。其杭城赏月之盛,真是家家弦管,户户笙歌,只有友梅凝妆静坐,作《风吹柳》一章,寓意以谢程生。诗曰:
灼灼园中花,讵无桃李姿。
  好风是何意,偏吹杨柳枝。
  相扶固云陋,贞信恒自持。
  莫怨柳情薄,只因风吹迟。
  愿为华阴雀,卸环报恩私。
友梅将素帕一方,题诗方讫,忽闻谯楼已打二更,四壁悄然,只有风声即即。友梅叹道:“梅山之言谬矣。”俄而窗外一声桐响,仰首视之,则见一人立于处下,头戴毡笠,身穿箭衣,年可四十,形躯秀伟,进前谓友梅道:“俺承梅山之托,特来相救,玉漏已半,幸勿迁延。”友梅且惊且喜,忽摇手令其勿言,低声应道:“有守房夫妇,寝于外厢,倘被知觉,反为不美。”那人便不开口,背了友梅,踰垣而出。其步履如飞,瞬息之间,到了一个宅宇。
  原来那人即在昭庆寺东、卖雨伞的张仰坡隔壁,赁一所厅房作寓。友梅方进仪门,遥见堂上,列炬辉煌,丫环五六,簇拥着两个美姬,出来迎接。友梅见有内室方才放心,那人进去,换了方巾出来,重与友梅施礼。友梅再拜而谢道:“小妾不幸,陷身匪类,仰承君子,仗义相扶,使妾得与钱郎重遇,见出二天。愿闻高姓大名,以便镂之心骨。”那人答道:“俺有姓无名,人但呼为申屠丈,曩与钱郎在虎丘梅花楼上,曾会识荆。昨晤梅山兄,备悉赵娘贞操卓然,徒俺不胜钦敬。至于移花接柳,匡难除凶,乃区区恒事耳,何足沾齿?”言毕,即令摆列筵席,款待友梅。申屠丈自到后房饮酒,只留二姬陪酌。既而斗转参横,将次鸡鸣而息。
  次日,梅山老人亦来探望。友梅慌忙出谢,申屠丈因从容问道:“赵娘贞行,虽已略知一二,其与钱郎聚散始末,尚乞赐闻。”友梅便把前后事情,详细说了一遍。申屠丈听罢,拍案大怒道:“裴玄那厮,危于朝露,也不必话了。至于赵鸨不仁,若不杀之,难消此恨。”友梅道:“赵母恩养数年,亦不足怪,唯恨恶叔宋钶,将奴哄卖为娼,以致受诸茶毒,真堪痛入骨髓。”申屠丈便问:“宋钶今在何处?”友梅道:“住在广陵新城,因做人凶狠,人都称为宋黑虎。”申屠丈即唤:“真真儿何在?”
  唤声未绝,忽见一人,立在阶下,身长七尺,腰阔数围,凤目彪形,黄须黑脸,向前应喏道:“主公有何钧谕?”申屠丈道:“今有广陵宋钶,为人残暴殄义,与尔匕首,为我速取头来。”真真儿应了一声,霎时不见。申屠丈悄谓梅山道:“中原贼星甚炽,将来国祚倾危,道兄夜瞻乾象,亦卜其数之远近否?”梅山道:“只在二十年内,天下便当鼎沸,所恨老夫年迈,不及见君辈匡时之略矣。”
  二人闲话,未及两个时辰,真真儿已回,手提一颗人头,鲜血淋漓,掷于阶上。申屠丈令友梅向前识认,友梅举目一观,吓得魂惊心悸,多时不能开口,只把头点。申屠丈向葫芦内,取药一丸,傅在头上,顷刻化为清水。因谓友梅道:“我这真真儿,一日一夜能行万里,俺令他把天下无义汉子,共诛了四十九人,连今日宋钶,凑成五十。”友梅闻说,心益竦然,即敛衽致谢道:“妾承二位洪恩,既拯于陷溺,复雪其大仇,但妾在此搅扰不安,倘即送往姑苏,早晚得与钱郎相会,尤为恩便,没齿难忘。”申屠丈笑道:“赵娘不须性急,那钱郎虽脱囚扉,己被夫人遣往白下,只在冬初更有一场大难。俺今访友燕京,即于便路解救。子留敝寓,自有二妾奉陪。兼以梅山在迩,虽使程生追究,足保无虞。”友梅遂不敢再言,申屠丈忙令左右置酒话别。既而半酣,二姬共联一绝,以当骊歌。诗曰:
阴雨丹枫脱送君,休将别泪染榴裙。
  一声清啸却何处,宦背俄惊万里云。
二姬吟毕,申屠丈斟满巨杯,送与梅山,自亦立饮二爵,遂与友梅相别。梅山亦便起身送出。要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