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约而去,又托常不欺先经嘉兴寻寓,其余自有跟随僮仆,依计而行,不必细话。
且说老夫人的别墅,在盘门之外,离尹山犹隔数里,其园虽不十分宽敞,也有四房绣闼,竹树亭池,询为避暑之所。那范夫人因冒风邪,染成一疾,老夫人平素佞鬼,便令巫者卜之。巫者附会其说,以为触犯神怒,必须虔诚祷禳,不然,疾未能已也。卜未几而疾瘳,愈信神祜之力。于是广备醴牢,至十八夜,巫者登场,持铃而讴,小姐焚香于庭,二夫人自在前庑闲话。其余仆从,俱绕场而观。
此时憨公子所遣之人,已撬开园扉,分匿林荫,手持瓦砾,向空乱撒。众人惊喊道:“有鬼!有鬼!”巫者亦战栗不宁。俄而衣绯者,暗与梅三姐关会,直趋中庭,背负小姐而走。诸匿者,或作鬼号,或抛泥砾,披发执仗,随后而趋。所以小姐虽极叫呼,而僮仆等,俱股慄心悸,不敢向前。及红蕖飞报夫人拘唤众人追赶,而珠娘已载入舟中,峭帆风迅,去之久矣。
憨公子因以心如所嘱,不可造次,遂独放小姐于中舱,自与心如坐于舱首。珠娘惶骇不测,将欲赴水,怎奈防守甚多。是夜风便,黎明即抵南湖。
时常不欺已赁下陶宦的园房一所。那管园冯二,只有夫妇两个,年将五十,俱是扬州人氏。憨公子忙央冯妪扶起珠娘,已哭得眼皮红肿,喉干声哑。憨公子乃同心如道:“后或小姐不肯顺从,教我如何答话,如何劝谕?”心如便教以如此如此。憨公子方才进前相见,珠娘叱之道:“汝等劫我至此,意欲何为?”憨公子道:“特慕小姐丰姿,愿为夫妇耳。”珠娘大怒道:“我乃宦家之女,岂与尔等鼠狗为匹!我头可断,我身必不能污也。”憨公子道:“我乃杭州胡伯雅尚书之孙,御史之子也,不为辱没了小姐。”珠娘厉声道:“却不道使君有妇,罗敷有夫?尔父尔祖既为显官,尔乃作此盗贼伎俩,真犬猪也!”憨公子道:“汝已在我彀中,若不从顺,只怕插翅难飞,徒自苦耳。”
珠娘低头暗忖了一会,便笑道:“尔既要为夫妇,妾亦不能违逆,但尔我俱是名家子女,岂可草草苟合,必须置办香烛,唤一傧相,成了合卺之仪,方协于飞之愿。不然,妾宁死不从耳。”憨公子大喜,忙与心如说知,遣人置备各色,珠娘又以发乱,催取梳具,及捧进梳匣,内有裁爪利刀,珠娘回顾无人,泪流满颊,低低叹道:“我亦不难一死,只可恨钱郎盟约成虚,父母勤劳未报。罢罢!若再迟延,必遭奸贼之辱,我宁作贞魂,游于地下耳。”乃取刀向颈一刺,血溅如流,登时身仆,憨公子已令人点香燃烛,进内催唤,只见珠娘刎死在地,睕而笑道:“痴人!痴人!把性命如此轻贱耶?”趋告心如。心如大惊,急向房中看验是实,乃道:“三十六着,走为上着。”遂与憨公子开了侧门,惊窜逃走。
管园冯二唤到傧相,等候多时,自往里边呼问,行李虽在,悄无声息,掀开竹帘,忽见珠娘横仆于地,急忙走出园扉,四野寻望,杳无一个人影,跌脚叫苦道:“这场横祸,怎了!怎了!”正在忧慌,刚值常不欺走到,冯二一把扭住道:“是尔借房,今又杀人在此,尔须偿命”!常不欺愕然不辨其故,被冯二扯进房中,指着珠娘道:“你瞧,你瞧!”吓得不欺冷汗淋身,半晌不能开口,低头呆着。
忽闻珠娘喉中哽咽有声,以手抚额,犹觉温暖,忙与冯妪扶起在榻,以汤灌下,须臾甦醒。原来小姐力弱,外边皮肉虽伤,不曾损内也,是命不该绝。常不欺被冯二羁住不放,只得延医调治,将及半月,渐渐平愈。珠娘始以不欺等假鬼行劫诉与冯妪,因恳求道:“若得贤夫妇送返姑苏,当以金帛重谢。”
冯二夫妇始初道是憨公子所娶之妾,至是方知抢劫来的,便假意要将不欺送官究治,不欺慌了,连夜遁去。要知冯二肯送归小姐否,且听下回再表。
第十二回 为深情魂遗金凤钗
诗曰:(集唐)
寂寞山窗掩白云,(权德舆)
春风应自怨黄昏。(韩偓)
舞鸾镜匣收残黛,(李商隐)
环佩空归月下魂。(杜甫)
话说陆希云自赴公车,朔风凛冽,逼岁遥征,至明年正月,方抵京师。舍寓既定,便寻至生邸。二人相见,握手道欢。希云即以老夫人书信付生,钱生拆书细看,简首无非慰问平安,并望春闱克捷之意。至中间有范夫人、小姐抵舍踰年,相数晨夕,稍免寂寞之语。生方知小姐即主于家,欣然色喜。书尾又云秋烟去岁冬杪,幸获弄璋,眉清目秀,歧嶷不凡,今已弥岁矣。并此附闻数语。钱生大喜,于是收摄精神,杜门不出。或值希云在寓,拟题构文,讲析经义,每至内夜而息。
及三场毕后,希云下第,钱生竟获高捷,少不得雁塔书名,琼林赴宴。既而希云策蹇南归,钱生造寓言别。希云道:“前岁吾兄系狱,贾文华适在裴寓,为兄辩剖甚悉。今贾生以谷斯生所谮,发在刑部勘鞠已半月矣。去家迢远。谁为救视?若吾兄肯向老裴一言申救,则老裴必然听兄,而贾生方有再苏之机耳。”钱生喟然道:“吾曩遇文华,曾以微言规讽,惜乎彼不能喻,致有今日之事。虽在泛然一面,犹当力救,何况有德于弟,敢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