悉知魏忠贤专擅国柄,谋为不轨,故登极之后,便遣忠贤出守皇陵。忠贤危惧,到了山东饭店,自缢而亡。于时凡为魏党所寄,贬降在外者,悉复原职。然公只宜即往金陵,为何滞留扬州?只因夫人、小姐在钱老夫人家下,故公先着范斐,同了许翔卿至京。修葺房屋,自来拜过府尊,然后取路至苏。也是天意,该与小姐相会。当晚公自府中回舡,珠娘接见道:“顷有信之之叔程公来拜,帖儿在此。”公方欲展阅,又值信之带了两个婢女来至舡首,公慌忙迓入。信之道:顷会家叔,道小姐舟内无人,故家叔特着两个粗婢权为服侍,并设蔬肴,以屈尊驾少叙。”范公道:“萍水相逢,谬承贤竹林如此厚谊,使老朽何以为谢?但不知令叔尊号?”信之道:“家叔贱号逸菴”。范公惊喜道:“原来是逸菴兄,乃吾好友也。乍到匆匆,未及拜谒,岂知即为令叔!少间必当趋晤矣。”
信之去后,公即答拜逸菴。相见毕,逸菴称贺道:“恭喜,恭喜!”范公笑道:“第三年出塞,骸骨偶归,何喜之有?”逸菴道:“圣人当宁,魑魅潜形,而吾见之公愤得雪。今日轩车某返,固一喜也。令爱受磨涅而不磷淄,坚白之行,尤人所难。况乎数千里之隔,与兄一朝奇遇,又一喜也。”范公道:“小女得全陋质,皆出于戚氏阴护之力,令侄匡救之功。”言未讫,一人肃衣出见,逸菴命之拜公道:“此乃次小儿必贤也。”公视之,形躯端厚、眉目秀雅,试以学问,颇有根源,逸菴道:“弟有一事相恳,辄欲面谈,不知可否?”范公道:“愿闻台谕。”逸菴道:“仰慕令爱芳姿,欲为小儿求聘,必俟仁兄钧诺,然后敢通媒妁。”公乃告以明珠之故,逸菴大喜道:“若要别件珍宝,寒家未必预备,至于明珠之类,先人幸曾留下。”急忙进内,取出一颗,放在玛瑙盘中,旋转不定,光映一室。范公捧珠大悦,便以亲事承允。逸菴道:“容伺拣选吉日,先以此珠献媚”。范公欣然唯唯。
是夜,宾主酬酢尽欢,既而酒阑,谈起旧事。公谓逸菴道:“犹忆昔年,弟北开封罢官,偶造贵郡,承兄偕说妓女友梅。于时极清风于芳涧,拾明月于幽林,呼洒快谈,缠绵彻夜。友梅既度新声,第亦放歌相和。曾几何时,而追忆此欢,忽已四载矣。不知罗浮春色,今无恙否?”逸菴叹道:“自兄别后,那赵姬便不知所往矣。”时夜漏将半,公执手谓信之道:“戚多所云句句皆验,独于尊阃未有下落,然云救了小女自然去镜复合,竟者相会之期其在敞郡乎?仆于明早挂帆,君宜继至可也。”言毕,起身告别。
次日渡江,只着金元到苏迎请夫人,自与小姐,先返白下,要知程必贤姻事若何,下回便见。
第十四回 明月珠东床中选
赋曰:
光熠熠以照物,势规规而抱圆。西山之下,随珠星而隐见;东海之上,逐明月而亏全。胡□色夺琉璃,光射金玉。鲛人泣吴江之际,游女弄汉皋之曲。在蜀郡而浮青居石家,而自绿无胫而至,有感必通。去映魏东之里,来还合浦之中。垂轻帘而璀璨,缀珠网之玲珑。
右《明珠赋》(采录半篇)
却说范公回至金陵,未及旬日,程逸菴已托表弟宋瑄为媒,与程信之、程必贤一同来望。相见甫毕,宋瑄便令从者,以小金盒捧上明珠,范公笑道:“某前言已定,断无二三。夜珍之赐,容待寒荆抵舍,方敢拜登。”宋瑄道:“表兄迫于贱事,未及造府拜见,故先着晚生以珠呈奉,既承老先生金诺,则尊老夫人意必相符,还望麾留,足仞厚谊。”范公乃欣然收颂,遂馆必贤等于宅西别业。
又逾数日,老夫人方到。见公面容黛黑,惊叹道:“一别三年,相公须鬓俱皓然了。”珠娘出来,见礼方毕,与夫人抱头而哭,公再三劝慰,夫人方收泪道:“女儿之事,问于金元,已知大略。只不知相公谪到边塞,景况何如?”范公叹道:“若说塞上风霜,其实悽楚,那杜游击孤军出镇,疲惫残弱之兵不满二千,却又当敌人之冲,刁斗不息。每至胡笳群动,牧马悲嘶,唯与杜君向南饮血。自揣此生,必以马革裹尸,谁料今日又得与夫人相见。”
夫人道:“那裴崔威势,近日如何?”答道:“夫人犹未知么?自先帝宾天、今上秉政之后,魏忠贤自缢而亡,全家贬徙岭外。如今王梅川矢心策手,便把魏裴弹了一本;又欲修睦于我,替我出疏辩冤,故王梅川得以原职闲住。圣上即升我为苑马寺少卿,我不欲为官,所以致仕。”夫人又泣道:“只可恨女儿无辜也受此一番磨难。”
范公道:“我正为女儿姻事,专待夫人归来商议。”便把程逸菴求亲,说了一遍,取出明珠付与夫人。夫人大惊道:“相公临别叮咛,曾说钱生一归,便谐花烛,不意钱生淹留京邸,直待春闱奏捷而还。”公惊问道:“我阅南畿试录,并无钱生姓名,为何春试得捷?”夫人道:“他只虑玉梅州嫉害,故从了母姓,又改讳为芳。”范公道:“三四内果然有一魏芳,但不知登第而归,可有明珠否?”夫人道:“钱生到家,正值女儿遭难,他一闻此信,悲思婉转,便以明珠付我。我推却不受,他道:‘小姐虽无下落,我毕竟要到处寻求。’妾感其意诚,只得收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