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君美沉醉而归,推门进内,不见孙氏,但闻房中笑声哑哑,乃于门缝一张,只见其妻卸下亵衣,露出双股与白藕相似,憨公子立而就之,正在云深两密之际。君美按不住怒从心起,忙向厨下取刀,飞赶进房,憨公子看见势头凶猛,用手一推,那君美的刀已坠地,便疾趋而出。君美一面狂喊“胡公子强奸”,一面奋力赶上,仅截其半裾,并落下朱履一只。时方初更,左右邻居无不出门惊问,君美乘着酒兴,把憨公子与孙氏如此云云说了几遍,又大骂不已。孙氏又苦又羞,一时气愤,便持刀向喉边一割,登时命断,正是:
未了阳台云雨情,俄惊霜刃血洗腥。
可怜少妇含羞死,不恨胡郎恨郑生。
有顷,众邻散去,君美回身进内,只见孙氏鲜血淋漓,死在地上,这一惊,倒把酒都惊醒了此时钱生到任数月,那一日早堂放告,尸见头一张状词就是强奸杀命事,又看首犯是胡伯雅,第二名是郑心如,正所谓冤家相遇,不觉勃然大怒,即着四衙验尸,又差八名皂快,朱书肉臂,立刻听审,不多时,差人把一干人犯,陆续拘到。心如早已探知县令是生,因为珠娘事,不好进见,谁料忽遭此变,心中怀着鬼胎。只有憨公子犹摇摆道:“他自杀死与我何涉?况我是都御史之子,吕工部之甥,谅一会稽县令,岂能奈何我哉?”
钱生唤原告审问,君美哭诉强奸致死,及半裙只履为证。又叫胡伯雅上来:“你却怎么说?”憨公子方欲辩剖,只见本县乡绅差人下书,一连四封,钱生概不启视,拍案问道:“速速的从实说来!”憨公子也把前后事情,细述一遍,钱生大怒道:“一片胡说!不打不招!”乃令皂隶五板一换,重责三十。那憨公子自幼娇养,怎能禁受刑法,打至二十,只得招认强奸是真。钱生便令画供,援笔定招。
判曰:
审得孙氏之死,胡伯雅逼奸之所致也。雅以钱塘甲族,探视至县,窥见吴美之妻孙氏少艾,辄起窃玉之意。瞷氏浣纱暮归,遂为调谑,而氏初无贪金慕贵之心,即时赤面唾骂。雅若稍知廉耻,当遨游以去矣。何乃恃势横行,又于某夜,突入卧房,用强凌逼,致氏白壁难玷,樱刃而毙。值美外归,登时叫破地邻,又获其半裾只履为证。夫雅以贵之家,何患无蛮腰素口,邀楚岫之雨云,舞袖歌喉,娱秦楼之风月者哉!而必垂诞于村姑荆妇,以取重辟之罪?岂能见尤于人,洵乃自作之孽。吾不能不伸三尺之法,以雪孙氏之冤于泉下也。郑心如虽糸师教无方,姑以不知情免究。
钱生因憨公子有了小姐之事,故信为强奸,而不暇致详,问成大辟,又料主谋必是心如,惟恐究出情由,一体问罪,因此拷打成招,竟把罪名独坐在憨公子身上。亦是钱生不念旧恶,待师之厚情也。
审毕,方欲退堂,只见礼生禀说吕爷来拜。那吕爷是谁?即工部主事吕玄卿也,因以裴党,削职在家,与吕竹溪为嫡堂弟兄,所居离城窵远。竹溪遣人驰报,随即入城,在宾馆相见毕,便以憨公子为恳,钱生道:“这是令甥自取罪殃,本县只知公断,岂敢殉私?”玄卿又固求不已,钱生微笑道:“若使魏东厂无恙,裴司马钧渝,则令甥可以出罪,本县可以改笔了。”玄卿面赤而去。
且说郑心如出得县门,心下想道:“这件事若究起根由,我亦难免桁杨,谁想九畹略不追究,反为我脱卸干净,这分明是厚我之意了。不若乘机进见,说明此事,豁免了憨公子的重罪,方不负胡老先生知遇一番。”主意已定,急忙写了一个名帖,央着礼生通报。只见礼生回说:“老爷不及相见,有一回帖在此。”心如展开一看,却是一首诗词。诗曰:
舌凭三寸是非生,十载文章枉得名。
附势甘为吠尧犬,趋财好似慕羶蝇。
苏州公子今何在,白下佳人质自馨。
顷在公庭饶责朴,于斯便是酬师情。
心如看罢,赧然有羞愧之意,叹一口气道:“既生瑜,何生亮。”只因心虚,悄然收拾囊资,也不与竹溪作别,竟自渡江回去不题。
却说钱生自将憨公子问罪之后,豪强敛迹,境内肃然,涖政二年,真是一清如水,所以民称三异,政声藉藉。巡按考察,推生为两浙清吏之首。忽一日,方出坐堂,有白云庵尼姑具呈,是为雨花庵侵夺田界。钱生看了呈词,陡然想起梅山老人曾说“雨花庵里”、“桃叶渡边”,那桃叶渡果已应在白氏夫人,只不知雨花庵或得与友梅相遇乎?正在踌蹰,忽喧传报进,行取上京。钱生即忙回衙,报知太夫人,及小姐、瑶枝。于是择日先发家眷起程,随后交纳印绶,离城十里之外,换了六巾便服,只带紫萧、钱吉跟随,沿路问至雨花庵,约行三十余里,方闻钟声隐隐。正是:
兰若知何处,小溪路欲迷。
板桥萝中缚,不磴草初齐。
松老侵衣馥,猿多枝树啼。
遥闻钟声响,还在竹林西。
不多时,到了庵前,冉冉绿阴,但闻禽声睍睆,推扉缓步而入,真所谓“竹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”。延佇久之,有一美尼出见,号唤去凡,见生美雅风流,含笑问:“敢问相公尊姓贵表?仙乡何处?有何贵干,光临敝刹?”钱生答道:“小生姓钱,姑苏人也,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