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瞒你说,我与贾二都问了剑南卫充军,贾二已经道死,我却从半路逃回,变了姓名,叫做景庆,逃到此处。幸遇一个财主看顾,容我在门下走动,胡乱度日。目下,托我出去置买些货物,故在此经过,不想遇着你们三位,万望你们不要说破,遮掩则个。”孙龙笑道:“我和你无怨无仇,没来由说破你做什么?”郑虎指着赛空儿道:“我们自不说破,只要他也放口稳些。”赛空儿便道:“时虞候,我被防御钟爷拿了,要解送长安,身边没有盘费,你若肯资助我些,我便不说破你。今两位长官在此,也要你替我做个东道,请他到酒馆中吃三杯。”伯喜道:“这个容易。”便打开包裹,取出一锭银子来,说道:“便请三位到前面酒馆中一坐,何如?”郑虎正想要买酒吃,听说请他吃酒,如何不喜。孙龙也应允了。
伯喜拉着三人一同走出客房,把房门带上。分付店小二照管房中包裹。四个人一径走到酒馆,占了一副座头。伯喜请孙龙、郑虎上首坐定,自己与赛空儿下首相陪,叫酒保有好酒好肉只顾取来,四人尽量畅饮。孙龙、郑虎并时伯喜都吃得酩酊大醉。赛空儿有心不肯多吃,却到妆做十分醉态。伯喜见郑虎善饮,临起身,又劝了他两杯,方才算还酒钱。一齐走出酒馆踉踉跄跄回到客房,叫店小二点上灯火。赛空儿假醉佯颠,一进房,便向草铺上一骨碌睡到了。伯喜也就在自己铺上和衣而卧。孙龙、郑虎醉眼朦胧,见赛空儿已睡到,便也放心去睡。孙龙还醉得略省人事,把腰里挂刀和腰牌都解下撇在榻上,脱去上盖衣服,除了帽,又脱了脚上快鞋,然后到身而睡。郑虎却十分大醉,连衣帽也不除,腰牌挂刀也不解,横卧榻上,竟似死狗一般。赛空儿假睡在旁,偷眼看他三个睡得甚浓,想道:“我一路来常想要逃走,却被这两个鸟男女紧紧提防,脱身不得,难得今夜这好机会,趁此不走,更待何时?”挨到三更以后,合店客人都已睡熟,他便悄悄爬起来,将颈里长枷扭开,抖搜身体,恰待要行,又想道:“我这般蓬头跣足,腌腌臜臜到路上去,明是个逃犯模样,岂不被人拿了?有心逃走,须要走得冠冕。”便剔亮了桌上灯火,轻轻走到孙龙榻边,把他除下的帽儿戴了,鞋儿穿了,套了他的衣服,又探手去榻上取他的腰牌、挂刀,紧缚在自己腰里,再去时伯喜铺上取了他的包裹,然后掇开房门,轻轻走出。且喜这房原近着店门,两三步就走到门首,“呀”的一声把门开了。店小二睡在门房里,听得门响,问道:“可是那位客人出去解手么?进来时,可仍把门关好。”赛空儿含糊答应了一声,竟一道烟走了。正是:
虽无空空手段,也有小小聪明。
不杀防送军校,便是他的美情。
次日天明,店小二起来,见门儿半掩,说道:“昨夜不知那个客官出去解了手,竟不把门关上!”道犹未了,只听得客房里一片声嚷将起来道:“不好了,走了犯人!”店小二吃了一惊,忙奔去看时,早被孙虎劈胸揪住,嚷道:“犯人在你店里走的,是你的干系!”店小二慌道:“昨夜三更后,听得门响,只道是那个客官出去解手,谁知走了犯人!这是你们自不小心,与我店家什么相干?”众客人听得喧闹,也有走来劝的,也有怕事先起身去的。孙龙只是扯住店小二不放。郑虎道:“孙哥,这不干店家事。据我看来,多因是时伯喜这厮和他一路,故灌醉了我们,放他走了。”孙龙道:“说得是!”便放脱了店小二,一把扯住时伯喜。郑虎便取过索子来,将伯喜缚起。伯喜叫屈道:“连我的包裹也被他偷了去,如何说我和他一路?”郑虎道:“你和他原同是杨太监府里的人,今日做下圈套,放他逃走,先把包裹寄与他拿去,你却空着身在这里白赖!”孙龙道:“如今不要闲讲了,竟拿他去禀知地方官,着在他身上还我赛空儿来便了!”伯喜着了急,呼天叫地,真个浑身是口难分说。正是:
常将药酒麻翻人,今被好酒误了事。
生平愤会弄机关,谁料又遭人弄去。
当下孙龙、郑虎押着时伯喜,径至商州衙治前,候州官升堂,进禀前情,指称:“剑南衙逃军时伯喜,与犯人赛空儿是一路,设计放他走了。”伯喜分辩道:“赛空儿乘间脱逃,与小的无干。小的若与他一路,何不就同他一齐走脱?讫老爷详情。”
州官道:“你发配剑南,也逃了回来,量你也不是个善良。这顽皮赖骨,不拷如何肯招?”便喝教左右将他夹起来。夹得伯喜杀猪也似叫,却只不肯招认。州官唤过孙龙、郑虎来分付道:“你两个押解重犯,如何不小心被他走了?本当责治,始念是钟老爷的军校,且不深究。时伯喜这厮就不放走赛空儿,他是逃军,少不得也要问个重罪。我今权把伯喜监禁在此,一面出个广捕文书付你,想赛空儿还走不远,你两个可往邻近地方用心缉捕。如毕竟缉捕不着,那时竟把伯喜解送京师去便了。”孙龙、郑虎叩头领命。州官便将伯喜下狱,当堂佥押公文,付与孙、郑二人,前去缉拿逃犯。正是:
屈事世间原不少,从来折狱最为难。
话分两头,且说赛空儿脱逃之后,忙不择路,东奔西避,幸得身边有孙龙的腰牌为记,没人盘问,又得了时伯喜包裹内的东西,一路上买酒、买肉吃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