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把手一拍道:“一点不错,我在那里办内收支。分手之后,到京里混了多年,如今此公在那里你可知道?”筱岑道:“那末真真不凑巧哩,如今天公先生手里钱也多了,做官又不高兴。(名士不宜官)看看时局又忧煎得很,新旧交哄邪说横流,只怕不要等到十年八年,必定有个大变象。因此天公先生说,第一要紧先要把国民的知识开通了。这个原该从学校上入手,无奈目下学校虽多,毫无益处。显见得学校的害处,比较前儿的科举,只怕不是十倍八倍的话头呢。譬如:学校改良断断来不及,而且也没有改良学校的权力。除此之外,唯有小说的魔力最很。其次是舞台上的活剧,最感动人心。于是天公先生集资十万元,创办一所小说社,这小说社的名字就叫……这个协理只怕在新闻广告上见过了。”扁人道:“嗬,嗬,这个……小说社就是天公先生创办的?怪道有个『天』字在上面。(隐隐约约妙不可言)如此说来,天公先生也在这里?明儿须去拜他一拜。”筱岑道:“原说不凑巧,为因这小说仿着前儿《新小说》的格局,按期刊发的余外譬改良旧时的和编的译的。不按期的也有。那按期的里面,有种仿着日本《万朝报》、《二六新报》的宗旨,做的恐怕……所以这里是个发行所,编辑印刷都在日京。三天前天公先生带了七、八位编辑员动身日京去了。”扁人听了倒也罢了。省得在这儿有人仔细他底里的人,其实方便了好多着呢。
筱岑又道:“协理昨儿说的最欢喜年纪大些的婊子,兄弟想起一个来了,只是貌不十分美,协理可要去见识见识?”扁人跳起来道:“好好,就去,就去。在哪里?叫什么名字?”筱岑正待说时,牛楚公道:“慢来,慢来。我老头子在花世界上,也算得最熟悉的了。按着花世界全体而论,二百几十家人家,一千三百多婊子。大大小小,好好坏坏,虽不能通通认识,然而十之七八都明白在心上。我也替扁翁想过一回了,倒没有想着合式的人材。你这无名后辈,难道倒想出来了吗?你不过多玩了一门唱戏的什么田月峰哩、白玉兰哩。”(照应前文,一丝不乱的,是记事好身手)筱岑笑道:“董事只怕想不起这个人来哩。”楚公道:“敢是吉庆里的扒牙齿谢韵芝吗?”筱岑笑道:“不敢举荐这泼辣货,而且身体也不干净,别的不要去说她,单是那毒虫,彷佛绣球似的蠕蠕,然不晓得有多少,虽然不要紧,然而痒死了人也是讨厌的。”楚公大笑道:“老弟你光景身历其境的了,不然哪里知道这许多,还说痒死了人呢?我听人家说,这门的东西,北方女子最盛的十有八九,那个田月峰哩、白玉兰哩,不是北地燕支吗?只怕也未能免俗。”扁人听他讲话只是拢着头,吃吃干笑,筱岑道:“头先起果然有的,如今兄弟发明了一个方法,使得这些东西无容身之地,不到三天就此死无噍类了。”楚公诧异道:“这是富贵不断头的种类,怎样收拾得干净呢?”扁人道:“只消三文钱就可以铲除绝净了。”楚公道:“不济事,不济。”(不愧为老识)筱岑笑道:“却是孙吴战策上胎化下来的,犹如杀贼,必先杀其巢穴,绝其根据,然后可以不致死灰复燃,因此叫剃头的来剃得光光滑滑,不是董事跟前没规矩,说句放肆的话,犹如董事嘴上胡须一齐剃掉,使得他返老还童。于是乎一般聚族而居的毒虫失了根据,掀翻了巢穴,还不绝种吗?”扁人拍手大笑,直笑得打滚,眼泪多笑出来了。楚公只叫着:“促狭鬼,骂得我好。”笑了一阵,扁人道:“到底在哪里?我们就去,假如果然合式,马上碰他几场和喝几台酒。”说犹未了,楚公直跳起来道:“在这里了,一定不错,一定不错。就在眼睛前的人,怎地想不到,一定是公和里的谢寓了。”筱岑笑道:“果然猜着。”扁人道:“这谢寓还合式吗?”楚公道:“最合式的了,不过一句话先要说明,若是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。好在扁翁的眼界是很原谅人的,(明明是说眼界不高,这么说来,何等圆融,得乎化工矣。)此人很可以做得,原是好人家出身,没有一点青楼习气。”扁人道:“楚翁一定备细此人的底细了,请教,请教。”
楚公道:“咳,说起来也觉可怜,一个人所以要做得正,切不可存一点坏心术。(足下心术却不坏吗?)这谢寓原不姓谢,真姓名也不要说他,存点忠厚吧。他的老子二十年前也是赫赫的,头先是做医生的,说是外科,本领一点没有,哪个去请教他呢?于是带卖几种丸药。只有一种壮阳丸却很灵的,所以很有人去买。那一天有个家丁模样的去买了一丸,试了一试,果然灵验。于是时常去买,买了几回,不是老主顾了吗?因此搭讪起来。岂知这人却是衙门里的大爷,那老爷最信任的。谢寓的老子连忙恭维起来。这个还说买这丸药,并不是自己用的,是老爷报效姨太太的,姨太太倒只得一位年纪还不过十五、六岁,很容易对付,用不着丸药。倒是有两位说不出的,把老爷缠死了。谢寓的老子问是哪两位,这个人道:『说不得。』谢寓的老子知是奇闻了,便取了十丸双料丸药,说是送与老哥的。这人瞧是双料的,要三两银子一丸,十丸不是要三十两吗?据说十丸双料,他自己的资本还不要五钱银子,怕不发了吗?且说这人得了十丸双料丸,慢慢的买与主人,却也不无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