浪子哉。”那丽人默然不语,暗地踌躇道:“我看此生,风流倜傥,磊落不羁,倒是可托终身之人。只是我并不曾写书约他来,他这样孟浪而来,必定有个缘故。”叫家人细细搜他身中,看有何物。
那些家人闻言,一齐动手,把高涉川身上一搜,搜出一幅花笺来,拿与丽人.丽人却认得是彭公子笔迹。当时猜破机关,亲自替高涉川解缚,送他出去。正是:
多情窈窕女,痴杀可怜人。
不信桃花落,渔郎犹问津。
看官,你道这丽人是那一个原来是扬州名妓,那花案上第一个叫做润容的便是。这润娘,性好雅淡,能工诗赋。虽在风尘中,极要拣择长短,立心要择一个可托终身之人。不料择了数年,莫说郑元和是空谷遗音,连卖油郎也是希世活宝。择来择去,并无一个中意的。因此润娘镇日闭户,不肯招揽那些语言无味、面目可憎之人。且诙谐笑傲,时常弄出是非来。
老鸨本意要女儿做个摇钱树,谁知倒做了惹祸胎,不情愿留他在身边,就暗暗要卖他。当时得了彭公子五百白金,瞒神瞒鬼,将一乘轿子抬来,交付彭公子。及润娘晓得这事,但身已落在火坑。也无可奈何,只是终日忧郁,不觉染成一病。彭公子还觉知趣,便不去歪缠,借这七松园与他养病。
那一夜放走高生之时,众家人候彭公子回来,预先下石润娘,说:“夜静时,把高涉川绑得端端正正的,等待公子回来发落。不料被润娘放了。”彭公子听了,正要发作,润娘反说出一片道理来,道:“妾身既入君门,便属君家妻妾。岂有冒名偷情,辱没自家闺阃之理风闻自外,不说君家戏局,反使妾抱不白之名,即君家亦蒙不明之诮。岂是正人君子所为”彭公子闻言,目定口呆,羞惭满面。
润娘从此茶饭都减,病势转剧。彭公子求神请医,慌个不了。那知润娘起初害的病,还是厌恶公子、失身非偶的病症。近来新害的病,却是爱上高涉川、相思抑郁的症候。这相思抑郁的症候,不是药饵可以救得,针砭可以治得,必须一剂活人参汤,才能回生起死。润娘千算万计,扶病写了一封书,寄与那有情的高郎,指望高郎做个医心病的卢扁,那知反做了误杀人的庸医。
这是甚么缘故原来高涉川自幼父母爱之如宝,大气儿也不敢呵着他。便是上学读书,从不曾经过一下竹片。娇生娇养,比女儿还不同些。前番被山阴妇女涂了花脸,还心上懊悔不过,今番受这雨点的拳头脚尖,着肉的麻绳铁索,便由你顶尖好色的痴人,没奈何也要回头,熬一熬火性。
今日想又接着润娘这封性急的情书,便真正笔迹,高涉川也不敢认这个犯头。接书在手,拆开看了一遍,反拿去出首,当面羞辱彭公子一场。彭公子无言可答,疑心道:“我只假过一次书,难道今日这封书,又是我假的”把书一看,书上写道:
足下月夜虚惊,皆奸谋预布之地。虽小受折挫,妾已心感深惰。倘能出我水火,生
死以之,即白头无怨也。
彭公子将书看完,勃然大发雷霆,赶进房内,痛挞润娘。立刻叫家人去唤老鸨来,叫他领去。高涉川目击这番光景,心如刀割。尾在润娘轿后,直等轿子住了,才纳闷而归。
迟了几日,高涉川偷问彭家下人,备知润娘原委,放心不下,复进城到润娘家去询视。老鸨回说:“女儿卧病在床,不便相见。”高涉川取出三两一锭,递与老鸨。老鸨道:“银子我且收下,待女儿病好,相公再来罢。”高涉川道:“小生原为看病而来,并无他念。但在润娘卧榻边,容小生另设一榻相伴,便当厚谢妈妈。”老鸨见这个雏儿是肯出手的,还有甚么作难,便一直引高涉川到润娘床前。
润娘一见,但以手招高涉川,衔泪不语。高涉川道:“玉体违和,该善自调理。小生在此,欲侍奉汤药,未审尊意见许否”润娘点头作喜。高涉川即时跑回寓所,把铺盖行李携来,寓在润娘家里。一应供给,尽出己资。及至润娘病好,下床梳洗,艳妆浓饰,拜谢高涉川。当夜自荐枕席,共欢鱼水。正是:
银缸照冰簟,珀枕坠金钗。
云散雨方歇,佳人春满怀。
高涉川与润娘,在被窝之中,订了百年厮守的姻缘,相亲相爱,起坐不离。但小娘爱俏,老鸨爱钞,是千百年铁板铸定的旧话。高涉川初时,还有几两孔方,热一热老鸨的手,亮一亮老鸨的眼,塞一塞老鸨的口。及至囊橐用尽,渐渐拿了衣服去编字号。老鸨手也无银了,眼也势利了,口也零碎了。高涉川平日极有性气,不知怎么,到了此地位,任凭老鸨嘲笑怒骂,一毫不动声色,就像受过戒的禅和子。
忽一日,扬州有许多恶少,同着一位下路朋友来闯寡门。老鸨正没处发挥,对着众人,一五一十的告诉道:“我的女儿已是从良过了,偏他骨头作痒,又要出来接客。彭公子立逼取足身价,老身东借债,西借债,方得凑完。若是女儿有良心的,见我这般苦恼,便该用心赚钱,偏又恋着一个没来历的穷鬼,反要老娘拿闲饭养他。许多有意思的主客,被他关着房门尽打断了。众位相公请思想一想,可有这样道理么”
那班恶少听了,□袖挥拳道:“老妈妈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