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马耳。
可怪这云仙,虽是边塞上人,性安淡薄,又极稳重。这一些豪华光景,如同不见一般;公子说些风话,如同不闻一样。这边公子想日着鬼的,自摸拟道:“我某时说甚话,盯我一眼,似乎有情;我某时说甚话,他不答应,似乎心照;我且做一做试试,看是何如。”便央求孺夫人装病,要云仙在房中服事。着他在房侧边一间小阁子里,与一个二十七八岁奇丑丫鬟小妹同睡。自说夜间好便于出入往来,调理汤药。这云仙明知不便,但不得不依他使唤。公子自与孺人、小妹设定了局。只是这小妹:上灶手腻高一寸,踹街脚泥厚八分。
帚眉螺眼又歪唇,破币袄虫虱列阵。
似这样女子,如何与他同科床?再三要与云仙同榻,云仙到底不肯。自在床侧一张小桌上打盹,道:“夜间孺人相唤,便于起来。”小妹再三来扯他脱衣裳,外床睡。缠了半夜,小妹瞌睡,自脱得赤条条,吹灭灯,放倒头一觉。到了更尽,房门轻轻一响,似乎有个人的脚步响,走进来。云仙惊醒,侧耳听时,脚步声向床边去了。这公子竟上在床上,捧住了小妹。
这原是公子计议的,要云仙在外床上睡,便于来偷。公子一到床边,摸着个女人,只道是云仙,急急的就去下手。小妹也将错就错,不肯做声。只听公子悄悄的道:“好姐姐,我一路上其实亏你,如今你给我做个二孺人,不强似做家人媳妇吗?孺人是烂本分的,家事就是你执掌了。”一头干着,一头说。云仙听了,道:“这厮怀这样狗意,如今他错认定盘星了。”要笑不敢,只听见两个人正高兴时,那病的孺人也不装病了,携了盏灯,竟进阁子里业,揭开帐子。小妹急了,将公子连掀几掀,放不下来。公子道:“不妨,孺人许了我的,他不吃醋。”这也是公子设的局,要孺人冲破了,捉正他做妾。那孺人一看不是云仙,却是公子与小妹,道:“差了!”彼此一笑,把个油盏落在地下。公子满面羞惭,趁这黑影里,走了出房,孺人还笑个不止。
轻那鸭步入兰房,错认刘郎作阮郎。
咫尺天台难问路,油盐酱醋惹衣香。
云仙却来闩了房门。小妹道:“云仙姐,你在那里?我替你吃了半日苦。”云仙道:“怕你也不苦。”仍自和衣打睡。外边孺人笑,公子恼,不肯心死,连日用心伺候他。一日,云仙在房中,将要出去,并没个人。公子急急的跟随,上前一把抱住,就布过嘴去亲嘴。这云仙手脚极快,轻轻托住下颏,下头就把脚往上勾了一勾,左手就用力一肘,只听得咕咚一声,早把个公子跌翻在地下了。
不能勾凤求凰,反跌个狗吃疴。
孺人在房中,听得房门外似山倒的样,响了一声。忙走出来看,却是公子倒在地下,云仙恼恼的在前面走。公子见孺人,勉强挣起,挪着屁股道:“滑!”孺人道:“他的手滑,你哄又哄不得,强又强不来,收了心罢。看他光景,大约恼了。”公子这一跌,反跌得颠撅发,道:“我不得不狠做了。”赶到房中,取了些物件,去叫方兴。
方兴正在房中,听云仙述公子屡次无理,忽然听得公子叫,只得出来看。公子板着脸道:“方兴,你妻子用多少钱讨的?”方兴道:“是自己用二十多两银子讨的。”公子道:“这二十两银子,二十两酒器,还你个一本一利。我不嫌他败叶残花,你另讨一个,把云仙让与我罢。”方兴道:“不知他意下如何?”公子道:“他中千肯万肯,要你答应了,送到我房里来。你休要作难。你原是我的家人,轻则赶你出门,重则装你些罪过,送到官,一顿板子监死你,这妇人不怕不是我的。我还在有天理、有人心上做事。我在这房中专等,你快去打发他进来。”说了,自进去了。
芙蕖碧波中,开花两相倚。
怪他风雨横,分飞落秋水。
方兴也回到房中,把银子放在桌上,道:“天下有这样事,前边还是暗做,如今竟要明夺。”云仙道:“怎么说?”方兴道:“小主人把这银子、酒器给了我,叫我另娶妻室,要你随了他去。你若是不依,道我原是他家人,轻则逐我出去,重则装我些罪过,送了官,监死我,不怕你不归了他。”云仙道:“不然,这主的银子,也装得罪过了。你的意下如何?”方兴道:“你是我的结发夫妻,怎忍的叫他夺了去?”一伸手去壁上拿挂的刀,道:“我去与他拼命。”云仙一把扯住道:“痴子,命没了,争我做什么?”方兴道:“你不是他讨的,不是他家人,和你去罢。”云仙道:“咱逃走了,这便是罪过。他奈何不得我,须奈何得你。这一结还得我去解罢。”方兴道:“你还是舍了我去吗?”云仙道:“也未必舍你,你只要顺着我。”方兴道:“你不舍我,终不然一马两鞍?”云仙道:“也断然没有这样事情。你只管依从着我,我只管随了他的主意去,自有道理。”方兴道:“也罢。”
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
里边小妹捧出一件紫丝绸袄,银红线绒衬一条白洒线裙,道:“送来与二孺人装新的。”方兴看了,两眼火发道:“我也不讨了,出家去罢。”云仙道:“你要出家,我还与你双修。”这些混话,方兴也拿不着云仙的主意,只是气的跌脚捶胸。云仙自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