匹铁骊马上,端坐着个赛嫦娥,道家结束的女元帅,头上青丝挽叠如云,带一片紫凤翠花冠,身穿的素绫织锦衫,外罩着鹅黄鹤氅,项挂一串珊瑚数珠,腰束着雕龙赤玉双扣连环带,脚穿踏云软底麂皮靴,手执短柄凌风麈尾拂。师贞不觉失声道:“真天神也!”月君已自瞧见,佯为不闻。番女满释奴,纯用番国装束,看者并猜是神人。
军马过完,师贞方欲回寓,忽侧首一人,迎着一揖问道:“尊兄何方到此?”师贞听是下路声音,即转问道:“尊兄何亦在此?”觉得大家心契,遂相邀同寓一店,沽酒而谈。那人道:“贱姓胡,名先,原任沛县县丞。燕兵入境,我向徐州求救,到得回县时,城已打破,大尹亦已殉难。我收尸葬后,就到淮上,闻知他们义师已战胜凯旋,就随了他转来,有个从军报国的意思。”师贞便接住道:“若然,则我与君大有同心。”
就将女元帅先曾枉过茅庐,及今远来相访,并将来数应开国中原的话,细细说将起来,当作下酒之物,不觉的直到天明。胡先大喜道:“我尚未知二位的大名。”沈珂应道:“这是我师洛阳吕某。”又将自己姓名说了。三人就一路同行前去。暂且按下。
却说月君回到卸石寨,见宝华寺是座古刹,大殿有九丈余高,内进七层,宽亦七架,共七七四十九间,殿后东西各有方丈,周回屋宇又多,可以栖止,但无会集将士、商议军情之处。
随令董彦杲在寺旁空地搭起演武厅来,先设青油幕于露台上公坐。众将齐来恭谒,月君谕道:“从来图王致霸,全在收罗贤士,所以汤武得伊吕而王,汉高得三杰而霸,光武有二十八员名将,唐太宗有一十八位学士,皆出类拔萃之材。古云‘得人者昌,失人者亡’;又曰‘千金易得,一将难求’。周公旦接纳贤士,至于一沐三握发,一饭三吐哺,犹恐失之。圣人且然,况其下乎?今者开创伊始,第一件是求贤为辅,共成大业。前者两杆‘延揽英杰’、‘招纳忠义’黄旗,应建立在山寨左右,不拘文武之士,有来投谒者,立即传报,以便召见。”彦杲等皆声喏遵命。
至次日,就报有个河南吕姓的,同着两个下路人来晋谒。
满释奴转禀过了,传令请进。吕师贞前行,胡先、沈珂随后。
将近墀下,师贞向上长揖,胡先与沈珂皆行庭参礼。月君命三人在东首,诸将在西首,各席地而坐,随问吕师贞:“先生记得唐思安否?”答道:“别后数日,候驾不至,即占一数,方知是神仙游戏。今日之来,正践前言耳。”月君道:“既辱远临,愿闻长策。”师贞道:“目今第一要着,是正名二字。名者,君臣之大伦也。从来异姓篡逆,人皆称为乱臣,若同宗反叛,则不能尽知为贼子。燕藩者,乱臣贼子之尤也,而人咸曰是亦高皇之子,则君臣之大义灭绝矣。建文圣主,为燕藩之侄,私亲也。其为燕藩之君,大义也。懿文太子与建文太孙,皆高皇帝之所置也,燕藩削去建文年号与懿文谥号,是叛二帝,即叛高皇,无父无君,其罪滔天莫数。夫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。
今大元帅欲伸大义于天下,必先尊奉建文年号,使人咸知有帝,然后兴师问罪,则讨贼之名正,而四海忠义之士,莫不来归矣。“
月君曰:“是固然矣。但武侯未出茅庐,三分霸业,了然于胸中。今燕之巢穴在北,帝阙在南,二者先何所定,请试言之。”
师贞曰:“一要看帝之存亡,二要看燕逆之迁都与否。北平有塞外俺答之患,彼必回顾巢穴,纵不能一旦迁都,大抵自镇于北,而令其子留守金陵,以防建文之复位。今若行在有信,宜先取南都,迎复故主。燕藩虽踞北平,可以下尺一之诏,系首于阙下。若圣驾已崩,则先取北平,平分天下,然后渡江南伐,未为迟也。总之,南北须要待时。目下先取青州,次拔登莱,再定济南,绝其要路,则是一定之着。”董彦杲道:“登莱边海凋瘠,取之何用?莫若于定济南之后,便取开封,岂不成虎踞中原之势?”月君曰:“吕先生之言是也。登州总兵张信为燕心腹,是我肘腋之寇,岂可不预为除之。”胡先问曰:“前日义师南指,燕贼丧胆,何以临淮不渡?”师贞曰:“元帅之不渡,盖有道焉。义师不满三千,京城之大,百有余里,围其城郭,不盈十堵。况且远隔长江,兵饷不继,是非善策。”胡先叹服。
月君欲用吕师贞为军师,恐众心未服,乃问曰:“古来用兵者,孰得孰失,先生其一一敷陈之。”师贞曰:“善用兵者,有军师、名将之别。折冲樽俎,军师之职也;智勇兼备,名将之任也。不但为六军之师,直可以为帝王之师者,方称得军师二字。若名将,则专主军旅而已。尚父为军师之祖,继之者子房、孔明与青田也。三公之才略相埒,品节相似。亦松子与五丈原,易地皆然。青田末路受谮见疑,稍昧知几。武侯躬行讨贼,将士敬之如神,爱之若父。留侯一椎击秦,万乘丧胆,四海惊心,皆青田所未逮也。次则管仲父,作内政而寄军令,出自创始,真霸才也。而且尊周室,攘夷狄,所持者正,勋烈烂然。王景略可谓流亚,独是屈身于氐羌,名号不正,犹赖识得小晋为正朔,识者谅之。李药师才智有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