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的!”喜儿冷笑道:“不看也不打紧啊,何苦来吓得什么似的!一样是个丫头罢了,谁又得了长梯儿爬上云端里去呢。”说完,赌着气要走。昌儿听这几句话,把脸飞红了道:“怪不得喜姑娘生气,俗语说水涨船高,喜姑娘是多少高贵的人,给我们脸要看这食盒,原该双手捧着跪着的献上,却油蒙了心,不给姑娘看着。还来该打该骂,到姑娘那儿去领罢!”
两人正拌着嘴,忽见将军一步步踱了过来,背后随着燕儿。
昌儿趁将军没见,向假山后一转便走开去了。喜儿却迎将上去笑道:’六姨娘正叫丫头请将军的示,今儿得了坛上用的惠泉酒并松江鲈鱼儿,问午餐时送到那里呢?”将军大喜道:“这多是江南名产,不容易得的。你还去向六姨说,不必送来,等一刻我到他那里去吃罢!”六姨原没叫喜儿说这些话,只因被昌儿一激,便存心做一翻出来给三姨主婢看看。听得将军说亲到六姨那里去,便欢然回去,帮六姨预备着。
这儿燕儿依例是不进宅门的,只好怏怏留在遥青轩里。想:“今天的喜儿是不能出来的了,不如趁这空儿请他半天假,出府去玩一回。”便在将军面前说明了,换了身衣服,翩然出府。
谁说他不是位浊世公子呢?燕儿向各处走了回,便到十刹海左边一个会贤楼茶店上,问稽大侉子来过没有。真是:上林亦有闲花草,一着恩施便不凡。
第七回救佳人忽伸拿云手
问身世偶动惜花心
却说那燕儿同稽大侉子有一种毕生不了的纠葛。燕儿在十一二岁上是学剃头的,生性柔懦,没一个人不爱他。稽大侉子本是个淮军游勇,在京里打架吃醋,犯案累累。在黑市左近开了个小赌馆,每天捞得二三吊钱,都化在三等茶室同酒摊子上。
一天醉后被他见了燕儿。他是个茄瓢头儿,那里用得着剃刀,却饧着眼身羌了进去,将燕儿肩上一拍道:“乖孩子,你给我杀回青罢!”燕儿一看,见是个茄瓢儿,没奈何赔着笑道:’还是洒一回点子罢!”大侉子挤着眼道:“好,好。”说着伸出萝卜般的手,将燕儿的手拉住,向自己怀内一拖。燕儿立不住足,便直倒向他怀里去,一张粉脸上早被他那猪肝般的鼻子擦了一下。燕儿恨得花着脸,却不敢出声,挣脱了他的手。勉强敷衍了他一回,大侉子才一步七回顾的走了。从此每日定来缠扰一次。
燕儿师父见大侉子出进着,他是犯过不少案的,怕闹出事来,只得将燕儿逐去。大侉子便一些不客气的将燕儿据为已有。
燕儿被他挟着,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,只得忍气吞声的随他。
后来大侉子在北京闹了个案,立脚不住,逃到徐州,入江西某帅营中当兵,燕儿才得了自由。也算子超的巨眼,拨诸市井,登之左右,此时已十五岁了。不上两年,捧书侍枕之余,居然识了几千个字,学会了十余折的昆腔,声容并茂,自然锦衣肉食起来。
那知大侉子入了行伍,不一年革命军起,江西将军溃师淮上,他便兔脱还京。蓦然重见了燕儿,晓得他新主恩深,便百般的拗诈。燕儿偶然拒绝,他便将脸皮一直,说要将以前秘史宣扬出来。燕儿没奈何,只得有求必应,着实浇裹了他不少。
后来入了方将军府,侯门如海,大侉子屡次去寻,都被阍人拒绝。恼动了他牛性,托人写了封信给燕儿,说限十日以内在十刹海会贤楼相见,十日内不来,便要如法炮制。
这天是第八天了,大侉子正在会贤楼茶店中临窗坐着。忽见燕儿锦衣绣履,出落得越发姣好,翩然走了进来。不觉咽了口唾沫,将手招着道:“到这儿来坐罢!难为你还没忘记了我呢。”燕儿见了他这邋遢样子,心坎上早跳了,勉强走了过去坐了,却一声也不言语。大侉子斟了杯茶给他,问道:“你怎这早晚才出来?”燕儿道:“当了奴才,该随着主子。没空闲时,那里像一门两闼的好随便出来。”大侉子将两眼一愣,却又低低道:“我原舍不得你。既这样说,你今天也不必进府去。
我们仍像从前般闲闲散散,要怎样便怎样,可不是乐。”
燕儿听了,觉得口风不对,只得收拾了一脸怒容,含笑道:“谁不想这样,只自入方府,那将军比不得别人,要不还去,他一报官,说缉拿逃仆。在我自然不免,便是你也要旧案重提,有许多不便罢。”这几句话,也算是刚柔相济,对症下药的了。
那知大侉子从鼻子管里哼了一声,冷笑道:“好孩子,亏你想出这话来。可惜我稽大侉子是吓不退的!缉拿由他去,官司陪你吃,今天定不放你去。你有本领,此刻便立起身来朝外走,那我就佩服你!”
燕儿听了,不觉急得心头乱撞,哀告他道:“你何苦定要我的命呢?当日我原很愿一起着,偏你一人走了,再也不来顾念着我。要是天不可怜我,早已冻饿死了,你又向那里去找呢?
如今我虽不同你一起住,到底每个月你也有些时益。便说我是你的老婆,也许帮着人家的呀!何况我还不到这步地位呢。”
说完,不觉两眼眶红了。大侉子那里懂得温存体贴,只觉燕儿说的话句句异常锋利,认定非用辣手段降伏不住他,便将茶杯向地上一砸,登时脸色铁青,要发作起来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