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,早哇的一声,青的黄的吐了一地。
酒醉的人一吐便再撑不住的,哈儿一面吐着,一面早已软咍咍的蹲下地来。厨房内一只狮子头狗儿闻得一阵奇香,知道吃运到了,摇头摆尾的奔将出来,呜呜了一声,像是谢哈儿的一般,张开大口伸长舌头,竟照单全收起来。那屋主妇唤大妞儿的,正在厨房里匀了一手掌的粉晚妆着,忽听得外边怪响,才将粉搪在面上,一块白一块黑的便跑了出来。一见刘哈儿这个样子,骂了一声“要死呀”!早被马回子一搂搂在怀里道:“我们看把戏罢。”大妞儿随手便是一个老大耳刮子,打得马回子捧着脸怪笑。
只见那狮子头狗将地上的吃完了,慢慢的舐到哈儿的脸上去。哈儿翻了个身,含糊道:“不要玩呀!”这一句话把大妞儿肚肠几乎笑断了。那知这狗还不肯放松,仍旧向哈儿脸上舐着。哈儿却妖声怪气的道:“我的乖乖大妞儿,你今天同我亲个嘴,明天买朵纸花儿你戴。”说着举起手来,捧这狗头儿。
这狗倒不防他有这一来,吓得拖着尾巴跑了。马回子听了这句话,不觉大怒,将大妞儿一推道:“好,你竟同这小子勾搭过了!”大妞儿吃他这一推,险些儿跌倒,着急道:“你见谁勾搭了他了,酒鬼嘴里的话也当得真么?”
正说着,听得外边敲门,知道是大侉子来了。大妞儿才气吽吽的来开门,见是大侉子,放了他进来。大侉子一见这样子,问:“怎么了?”说完,将鞋尖拨着哈儿。哈儿正睡得快活,那里觉得。马回子却抽着了一袋旱烟,将身子蹲在条长凳上道:“你的事怎样了?得了多少肥水儿,可不准瞒着人。”大侉子将手拍着胸脯道:“不要说起,上了口的一块肉,生生被人夹手夺去了。”
马回子将烟袋向凳脚上拍着,做出一付(副)老前辈的样子来道:“这是我的不是,没同你一起去。只怎样的会被人家夹手夺了去呢?”大侉子使手划脚的说了一遍。马回子听了一惊道:“是这人么?那就我去也不中用了。”大侉子还认马回子说话是假的:“他也不过一个书生罢了,我偏要找他去。”
马回子换了袋烟,呼得如春雷一般响,从烟丛中冲出一声冷笑来道:“你去也好,只跌了回来,记得我原劝过你的呢。”说完,向着大妞儿道:“你说是不是?”大妞儿余怒未息,将头一扭,大踏步进去,自咕哝去了。大侉子见左右无人,哀求马回子设法报复。马回子沉吟道:“要我替你报仇,你须把大妞儿让给我受用。”大侉子心头一愕。那知大妞儿早在里边听见了,赶将出来,指着马回子道:“你再嚼舌根,老娘便整盆的洗脚水灌你个眼睛翻白。”一面将大侉子的耳朵扯着道:“你倒愿做乌龟,老娘却不肯造化你哩。”
两人被他这一来,倒有些讪讪的,都笑着不敢出声。好一回大侉子才又说道:“便没有什么谢你,也应替吾抱个不平,何况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呢。”马回子笑道:“我真肯助你时,老实说,包你手到擒来。只这件事却急不出慢不得的,横竖到这个时候,自会给你快意便完了。”大侉子听了非常欢喜,向帽沿里摸出一张两吊钱的票子来,叫大妞儿预备酒菜去。大妞儿道:“呸,一个还在地上挺尸,老娘不耐烦一个个的替你们收拾呕吐呢。”说虽这样,却经不起大侉子左一个揖右一个揖的扮着丑捡,只得向大侉子脸上吐了口大沫,向厨下提了只篮,一扭一捏的出去买办了。
这儿两人把刘哈儿掇上了炕。马回子起的念头,向大妞儿房里翻了一顶红缨泛了黄色的纬帽,一件天青布的外套出来,两人替哈儿穿扮着,放倒在炕,检张白纸将他的脸遮了,再端过了个杌儿,搁上一盏油灯,点着了。两人远远的看了一回,不觉笑得打跌。马回子笑向大侉子道:“还缺一个孝子,请你做了罢!”大侉子道:“你才像是个孝子呢。”说着,门口觉得有人走动,知道大妞儿还来了。忙躲到里边,从壁缝中张着。
只见大妞儿关上了门,手提满篮的酒果,一扭一捏的走将进来。
忽然见了炕上的怪物,一声“啊呀”,嚷道:“了不得哩。”
大侉子怕翻了篮子是没得吃的,忙跑出来接过篮儿道:“不要吓,哈儿没有死,是回子叫他死的。因他怕没孝子做,特地将哈儿装着死人,他来学着做孝子呢”马回子不等他说完,早赶过来将大侉子夹颈一掌,把大侉子打得直嚷起来。三人吵了一阵,刘哈儿依然一声不发,直挺挺的躺着,倒把三人引得多(都)笑了。马回子道:“大妞儿,快些预备去,我们今天总算陪哈儿的灵罢。”大妞儿自入厨下去了。两人坐着没事,抹骨牌赌了一回。大妞儿连菜连酒的端了出来,三人便合伙儿喝着。
马回子喝到半醉,高兴起来道:“大侉子,你晓得打你的是谁呀?这小子姓燕,号尾生,最爱管人闲事。我原也要设法处置他,只因他不是个好惹的,所以搁了下来。”接着又笑道:“不是说大话,这三天里边,包你将这小子活活的赶出京去哩。”
大侉子问怎样的赶他出去。回子道:“十刹海一带,到了傍晚不是有许多人在那里试马的么?那最淘气的可不是方公子么?
只要我轻轻一举,将这小子送到方公子辣手中去,包你至少也要抱头鼠窜而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