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却听出来了,冷笑道:“然则阿韬儿子居然是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了。”瞿阁老一听,才知自己说糟了,把老脸涨红了,嗫嚅道:“这,这不过是个譬喻罢了。韬庵世兄,人中鸾凤,天上日星,还有什么说的。古人说得好,道不同不相为谋。两位世兄,一个是才高八斗,一个是勇冠三军;一个是明理辨微这士,一个是暗鸣叱咤之雄。自然一时合不上来。两只碗还有些乒乓,何况是两位人豪呢。老友,我劝你装些痴聋罢!像我这没尾巴猢狲,要半个不肖的还不容易呢。”
大将军见他这一种嬉皮笑脸的样子,不觉一笑,真个把气平了些。燕儿见这样子,暗暗佩服尾生料事如神,想:“这老头儿竟有些魔力的。不给他一个厉害,赤紧的驱逐他去,永远不许上门,以后的事便难了。”主意已定,仍行了几巡酒。此时天已上灯久了,瞿阁老以为大功告成,要紧明天敲竹杠去。
便辞酒力不胜,略用了些干饭,漱漱口便辞着出来。
燕儿殷殷勤勤的提着灯送了他出去,直看他上了车才回转身来。只见大将军手里拿着一张八行书,气得把眼珠都努出来了,一叠连声喊:“揪这言行不符的老匹夫还来!”众人吓呆了,动都不敢动。还是燕儿平日伏侍惯的,赶上去缓缓的将他扶在个醉翁椅上,又柔声道:“大将军可要他还来?只他去远了,要有什么事,明天怕他规避不成?”
说时偷看那八行书时,不觉心中一动,原来是一封瞿阁老给健斋的函,中间有几句道:昔吴朝歌藏簏入邸,陈思之宠遂衰。仆与尊翁同处久,轻重之权,十得七八,苟以万镒相许,则易为谋矣。
又有几句道:
闻宫中宠幸,无逾六姨与燕儿。足下苟感以至情,啖以重利,则浸润肤受之间,当尤易为力。
燕儿见了,不觉泪流满面,跪在大将军膝前道:“小奴自邀殊宠,拔司洒扫,烧茶焚香而外,不敢稍希非分。今瞿某既这样说,小奴何敢置辩!请大将军先治小奴以罪,然后再究瞿某以侮辱闺闼。”说时,止不住眼泪直滴下来,却好又滴在大将军的手背上。大将军见他这春花着雨秋水凝波的娇态,早已怜且不暇,如何肯恨?这经这几点珍珠般的清泪滴在手背,沁人心头,不知不觉扶了他起来,叹道:“原没你的事,你尽立起来。
便六姨也愚不至此,我只向那畜生算帐罢了。”便一叠连声喊传大公子。回上来说:“大公子已出去了。已吩咐着待一回来,便上这儿来呢。”
又是燕儿连夜去通了个信,说这般这般,现正在火头上,还是托故回避的好。健斋听了,急得跺足道:“这老头子怎这样颠倒起来,既是写给我的信,怎又送了大将军那里去!”燕儿道:“那倒错怪了他。原是临走时遗落在地上的,偏又被大将军捡了起来。要是奴才不出去送客时,说不定还掩饰得过呢。”
健斋不觉默然不语。尾生道:“如今只有先扬言着,说骑马掼伤了,托病不出,避他老人家几天,然后再想别法。至于燕儿,以后却也不宜多来。信上既牵涉了你,虽则一时掩饰过了,终究不妥,还是避些耳目的好。其余自有我在这里策画着,有烦你的事件时,再来通知你。”健斋、燕儿也只得大家应允了。真是:一时义利难分别,敌国起于兄弟间。
第十二回鸦片烟中妙计
鸨儿口内佳人
却说健斋托病不出之日,即韬庵预备燃萁煮豆之时。他那老师季穆斋,原是读书人中的下流、篾片丛里的俊品。韬庵那里真个要收罗宋版书,不过借这名目好引他为爪牙。他也何尝肯替起庵仔细鉴别,不过借这名目,好与阔公子联络声气。两人已密商着多时了,想把健斋推倒,好据方大将军产业。现在听得燕尾生已做了健斋谋主,自顾左右,虽也有几个谋士,都不是燕尾生的敌手,便同委穆斋商量着。
穆斋沉吟道:“人才呢,辇毂之下,何求不得。只没什么交情,断不能把这极秘密的事同他共事。现在大将军左右,那三五个心腹秘书,那一个不是娴熟韬略的?向他们里边笼络一个。燕尾生虽利害,究竟只能替大公子画策,不能在大将军面前浸润肤受啊!”韬庵听了这句话,沉吟了一回,抚掌道:“依你说,便非梁翼谋不可了。”穆斋也点头微笑道:“翼谋呢,原与我同举经济特科的。论他的文章,也不过中等脚色,只手段却真有神出鬼没之妙。大将军近来综治朝野的政策,那一件不是他的主意。得此人为助,燕尾生自不禁靴尖一踢了。只此人城府太深,利己心太重。倘不用他,势将被他所用。这一着,却不可不顾备的。”韬庵坦然道:“这也顾不得许多了。”
从此韬庵、穆斋用全力去拉拢着翼谋。不上半月,便已粘成一片。有一天,翼谋在韬庵家里打了八圈一千元底的小牌,时候晚了,韬庵便留住他。吃了饭,同躺在一张榻上抽鸦片烟玩。韬庵便兜着圈儿,说出请他在大将军前帮衬自己离间健斋的话来。翼谋不等他完,便笑道:“我早知道你的意思了。才华一代的方韬庵,何事不可为,而必下交南海匹夫。前天穆斋来达你的殷勤时,便料着了。只令尊的性格你是知道的,要仗着空言,望他倾心相就,是一万个做不到的。必须假一件事情去挟持他,令他不能摆脱,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