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好意,极口称谢。随即搬夜饭来,两人相对而饮,极其要好。饭毕,便吩咐家人道:“铺盖安在东厢房。”谈了一回,道了“安置”,自进去了。暗自忖道:“我的踪迹并无人晓得,今日被他撞破,倘到外边将我从前情节告诉人知道,还了得么!不如先下手为强,将他杀死,就绝了后患了。”暗暗打算一番,便叫两个心腹家人,悄悄嘱咐道:“今日来的这人,与我有宿世冤仇。我留他住在书房,原要害他性命。付你快刀一把,今夜三更时候结果了他,把尸首抛在荒野地面,做得干净。先赏你二十两银子,日后还有抬举你处。你们肯去不肯去?”两人欣然应允道:“老爷自安睡。小的们别的做不来,只此些些小事,包管做得万妥万当便了。”福达大喜。两人亦欣然而出,打点半夜行事。
再说薛良吃了夜饭,坐了半晌,关上书房门,正要上铺去睡,忽然一阵腹痛起来,思想到僻静处出一大恭,便走出书房。是夜,月色微明,见侧首有路可通,一径穿将过去,看看走到马坊所在,是一块空地,便欲在地上解手,隐隐听见隔墙有人言语。一个道:“住在书房这人,老爷为何要杀他?”一个道:“你不听见老爷说与他有仇么?”薛良一听,惊得魂飞天外,连恭也出不出了,想道:“不道此贼如此心狠!若再迟延,性命不保了,作速逃命为上。”轻轻走过马坊,见是一带泥墙,便从低处扒出。幸喜下面已是通衢,拔步便跑,一口气不知跑了多少路。
适值太原府知府赴宴回来,薛良跑得势的人,留脚不住,直冲了太爷道子,被军牢拿住,问是何人。薛良正思首告李福达,苦无门径,今见是太原府正堂灯笼,极口喊冤。太尊喝道:“你有何冤事,黑夜叫喊?”薛良道:“小人是被难逃出来的,有天大的事首告,不敢当着众人明言,求太爷带小人到私衙密禀。”
太爷吩咐带他回衙,一进衙门,便把薛良唤进私宅,问他首告何事。薛良禀道:“小的代州人,与妖贼李福达同乡相识,向闻其逃亡别处,昨日撞见太原卫指挥张寅,细细一认,却正是他。小的因去探望,福达嘱小的不要说破,留小的过夜。小的道他好意,那知竟要杀我灭口。小的偶尔腹痛,走到外边出恭,听见隔墙有谋死我的说话,越墙逃出,特来首告。”大爷道:“这指挥张寅果是李福达改名的么?你不要谎告!”薛良道:“小的若认得不真,怎敢谎告?”太爷一想:“这李福达是个叛逆重犯,现在各处严缉,未见捉获,今改名易姓,逃在此地为官,既有首人,定属不虚,须要速拿为是。”遂带了首人,连夜去禀都院。都院闻知,便传中军,带领标兵,协同知府知县,拿捉贼党。
再说李福达两个家人,三更左右走到书房,不见了薛良,忙报主人。福达知他走了,大惊失色,心上怀着鬼胎,不能安寝。忽闻外边有人马之声,又敲门甚厉,开门出来,只见灯笼火把,一拥而入。后面走进两位官府,一见福达,喝声:“拿下!”福达辨道:“无罪。”太爷道:“你是李福达,现有薛良首告,还有何辨?”福达见事败露,便俯首就缚。太爷将他家属尽行锁押,查盘密产,封锁门户,一面着地方看守,一面带了人犯,同众官回衙审究,叫薛良与福达当面对质。薛良说得凿凿有据,福达虽会狡辨,实事难为抵赖,遮饰不来,只得承认。
官府见他招服,也不动刑,将他禁在狱中,禀覆上司,请旨定夺。旋即移文京师,拿他二子。斯时,太原一府人都当作新闻,三三两两,到处传说,尽道:“如今世界,有了钱,强盗也做得官了。”福达身虽在监,京中线索却自通灵,连夜通信二子,教他躲避武定侯府中,求他相救,必有厚报。郭勋听了,寄书山西巡抚毕昭,教他超释。毕昭是一极要奉承权势的人,见郭勋有书来托,反要将薛良问他诬告之罪。承审官反覆力争,只是批驳不已,把一情真罪当的重案,渐渐模糊起来。
恰好来了一位有风力的御史,姓马,名录,立心正直,不要钱财,不肯阿附权贵的,钦命巡按山西。未到任时,即听见这桩事情,巡抚不肯执法,久不定案。一到任后,即提李福达一案覆审,差官往代州崞县提取福达旧时邻右前来识认,又移文徐沟县查其居止。据覆“并非土著,是擒获妖贼那年逃来,冒为张氏同宗,改名张寅”。处处有据,再取福达口供,果无异辞。
案情已定,正欲奏请正法,忽一日,巡捕官禀称:“武定侯差官下书。”衙门规矩,一应封口书函,不许投进。武定侯书来,必有嘱托情弊,随着当堂呈递。差官走至案前,将书呈上。马巡按拆开一看,呵呵大笑道:“好一个国戚大臣!为大盗说情,难道王法都不晓得了!”差官自恃候府家人,说:“大老爷,王法固要,只怕私情也要的。”巡按大怒道:“你是何等下贱,敢开此口!”喝救拿下重打。差官道:“只怕打不得。”巡按喝道:“打了再讲!”左右一声吆喝,拖下便打。差官打了二十,受痛不过,哀哀求饶道:“小官自知冒犯,求看家爷面上。”巡按道:“看你主人面上,再打二十!”一共打了四十毛板,吩咐叉出。差官抱头鼠窜而去。
巡按修本,遂将郭勋私书一井奏闻。嘉靖帝见了本章,一一准妻,又降旨将郭勋切责。正是铁案如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