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不得即刻到手,担搁上海几及一载,事又不成,衙门中人及张赛葛、李百晓用他的钱也不少了,心上好生焦闷。赛葛因说道:“现在官府只办有钱的事件,除非送些贿赂,叫他批结,着归本生父嫁人,恩抚不得争执,便是定案了。不怕老王不把女儿送出。但正项及杂费必得千金方彀。”
钱监生无奈,只得依他话去通关节,送银县主。果然“钱可通神”,不上二日,便发朱票一纸:
仰原差速押王慕郭将尤姓之女交还尤大,以凭出嫁,不得抗违干咎。
限三日缴。
钱监生扬杨得意,以为再无不稳之事。老王闻知,吓得目定口呆,手足无措,父女相对痛哭。
只见尤大同着原差进门,原差得过一大块的了,取出朱票,向老王道:“如今没得说了。你看,血沥沥的朱票,限在三日内完结。速将过继令爱交还本生,吾们好去消票。”老王尚未回答,只见寿姑蓬头散发大哭,走将出来,指着尤大道:“你肯做昧心的事,我不肯做负心的人!今日如要逼我去,我便死在你面前!”一面痛哭,随手即向桌上抢一把裁纸的月在手,便要自刎。尤大忙来夺住,老王也劝女儿。原差恐怕弄出事来,便摇头道:“好一个执性女子,我们且去,慢慢劝她回意,再来相请。”尤大乘机也一溜烟走了。
老王见女儿如此光景,心中益觉不忍,嗟叹不绝。隔了一日,正愁尤大原差又来相逼,只见一相识人走来道:“王兄,你救星到了。现在旧官去任,新官即日到来,有人传说新太爷清廉明察,从不肯冤枉民事。你速速打点去告状,尚可挽回。”老王闻言大喜,忙与寿姑说知。寿姑心下稍宽。
话说新太爷系旗下人,举人出身,为官清廉平恕,视民如子。初次砍告,讼者纷纷。一见老王状词,情节离奇,叩批“准讯”。果然庭无留讼,不上数日,挂牌就审,仰厚差拘齐人犯,不许遗漏一名。斯时,两个假婿井拘到案,寿姑亦要出官。临审这日,齐齐伺候县前,看的人一时挤满,一则贪看寿姑姿色,二来要看新官审事。
停了一会,大爷升堂,原差把人犯一齐带进,逐一唱名过,吩咐跪在两旁。先唤赵媒婆上去,将寿姑过继情由,对亲日期,细细问了一遍,喝声:“下去!”便叫老王问道:“你抚养寿姑虽已有年,但既要对亲,何不与尤大说知?”老王道:“尤大飘流别处,十年不来,叫小人何处与他说?”太爷点头,即叫尤大问道:“你养女不活,王慕郭代你抚养成人,叩要与他定亲,也应先去通知,何故擅自作主?本县看你抛却女儿十年有余,何以遽然择起女婿来?其中决有别情。”尤大被官府道着心事,只管磕头,道:“已奉前任明断,因王慕郭抗断不遵,又费太爷天心。”太爷把案桌一拍,道:“胡说!前任是前任断法,本县是本县审法,说什么前任不前任!”两旁看的都疑这场官司尤大要输了。
太爷因叫寿姑上去,举目一看,见她容貌端好,倒不像小家儿女,问他的话,清清楚楚回答,与老王所供无二。又唤两个假婿上去,见周二的相貌清秀,与寿姑却是一对;方大面目粗俗,不及周二远甚,心中便有配与周二的意思,便向两告道:“这节事,恩抚与本生俱可作主。你两下既不能作主,来求本县作主,今日本县自有作主的道理。”吩咐把寿姑送进内堂更换衣服,又命整备香案,唤鼓乐伺候。斯时,看的人拥满县庭,俱茫然不解。有的道:“想是要与他当堂结婚。”有的道:“断还没有断定,教与那个做亲呢!”私下议论,纷纷不一。
话说寿姑来到内堂,见了里边太太,忙即下头去。那太太又是极贤慧的,常劝丈夫做好官,行好事,见寿姑生得好,便有哀怜他的意思,赏他新衣数件,插带数事,打扮得寿姑如花似玉。一到堂上,众人注目争看,越发容颜美丽。斯时,钱监生亦在人丛中偷看,恨不得一口水吞他下肚去。只听见太爷吩咐道:“女子配人是终身大事,况夫妻缘分皆自上天主张,本县已将两婿名姓写就两阄在此,你去跪在香案前暗自祷告,信手去拈,拈得的便是汝夫,本县即与配合。”寿姑此时只得任天由命了,便到香案前伏地暗祝,遂拈一阄呈上。太爷拆开一看,见是姓周的,便大喜道:“好,好。”吩咐即行合卺礼。
斯时,老王在旁唯有哭泣,不敢言语。赛葛忙唆尤大跪上道:“女婿并无居房,小人情愿领回出嫁。”太爷大怒道:“你敢在本县前弄鬼么!”喝令在案人犯一齐赶出,单令周二官、寿姑在此成亲。又问周二道:“你有住屋么?”答道:“没有。”太爷便发二十两银子,吩咐书投,叩在衙门近侧借屋三间,床帐被褥食用等物一一备好,又赏他红绸两段,整备轿子一顶,以便送归。
斯时,看的人益发如潮如海,把县堂塞满。只见太爷端坐上面,左右排立两旁,吹手动起鼓乐来,掌礼人依然念起词赋来。新人交拜天地,又朝上拜谢太爷。然后寿姑坐了轿子,周二官肩上披红,轿胶先走。送出县门,太爷退堂。一路喧声不绝,齐道:“一块天鹅肉,送在周二官狗口中去了。”
钱监生回到铺中,埋怨张、李二人道:“生米煮了熟饭,倒作成别人去了!”二人道:“头水茶没得吃,开水原有得吃的。明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