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进场罢。若如丁相公行为,我命早已休了”好义便取二十两银子付他,一总算来,已有七十多两,遂千愚万谢而去。
话说友仁此时心略放下,忙忙收拾考具,初八日随众入场,已弄得力尽筋疲,题目到手,一句也做不出,只得随手写去,草草完了七篇文字。二场、三场,也不过潦草塞责,自料必无中理,垂头丧气而归。丁国栋得了百两银子,喜出望外,便去三山街上买绸缎,买毡货,诸事从容,入场后,因心中快活,做的文字益觉有兴致,三场篇篇得意,自以为举人捏稳在荷包里了。一到家中,便写出文字,逢人请教,人人决为必中,越发欣欣自负。友仁归家,文字也不写出来,闭户闷坐,思量再得三十两银子偿还失主才好,把中举人的事到撇在九霄云外了。
那知揭晓后,同县中了四人,第三十六名刚刚是最不得意的康友仁。一中之后,亲友多来贺喜,帮助银子,打发报子,友仁才得开颜。丁国栋自己不中,又听见中了康友仁,心中益发不服,大骂主司瞎眼。友仁忙了数日,起身便到南京寻着失银之人,又送还了三十两银子。那人叩谢而去。随备礼进谒座师,叩谢提拔之意。座师见了,说了几句套话,又向友仁道:“不知年兄平生积何阴德?”友仁道:“门生一介穷儒,有何阴德?”座师道:“你的名数已中定丁国栋的了。只因场中得了一梦,梦见一朱衣人对吾说:‘第三十六名姓丁的做了亏心事,天榜上已除他名字,换了姓廉的了。’说也奇怪,足下卷子已经看过,不见有甚好处,所以不取。丁生卷子早已中定,自做了此梦之后,再把丁生文章来看,越看越不好,遂尔弃去。随手取过一本,正是尊卷,越看越有精神,将来补上了。及填榜时,拆开来看,果然就是足下名姓。则弃落之卷,一定姓丁无疑了,也拆开来看时,果叫什么丁国栋。此中转换,真有鬼神。年兄若非有阴德,何能至此?你可说与我知道。”友仁只推没有。
其时同县中的亦因进谒座师,共在座间,便道:“康年兄事,门生却也晓得。”便将国栋如何赖银不还,友仁如何典贷赔偿,一一诉说了一遍。主考拱拱手道:“可敬,可敬天道果然不爽也”目此益觉爱重友仁。
后来友仁进京会试,主考便留在署中读书,遂成进士。丁国栋遭此挫折,因友仁中举之后,此事人人传说,更觉无颜,然懊悔已是迟了。不多几时,抑郁而死。可见占便宜者反吃大亏,肯吃亏者反得便宜。国栋贪了百两银子,分明卖去了一个举人,又送了性命。友仁赔了百两银子,分明买着了一个举人。看官试思,还是贪财的好,不贪财的好?此言财之关乎科名者如此。若美色当前,把得定的更难,受其累者正复不少,人能打透这个关头,自然朱衣点头,立致青云之上。听下回写来。
第二回
风清月白夜窗虚,有女来窥笑读书。
欲把琴心通一语,十年前已薄相如。
这一首诗,乃古人拒绝私奔女子所作。此人后头中了状元。如今更说一个拒绝奔女,能使功名颠倒,祸福改移的与看官们听。
话说明朝万历年间,湖南长沙府地方,有一少年秀才,姓陆,名德秀,生得人物俊雅,丰度翩翩。父亲已卒,只有老母在堂。德秀十六岁即进了学,自知学问尚浅,奋志读书,嫌家中混杂,欲觅一清静之所,埋头用功。有幼时吃奶的乳母王妈妈,同了丈夫,为顾氏管园。园在城外,颇觉幽僻,房舍尽多。德秀遂与乳母说知,欲借他园中居住,以便读书养静,茶饭托他夫妇照管。乳母即去通知顾姓,顾姓应允,随即搬往,就在园口近处检一书舍,安顿书箱行李。早晚服侍自有乳母承值,便也不带僮仆。德秀一到此间,顿觉神怡心旷,正好勤读。
园门左首侧屋中,又有父女两人居住。其人叫张大,也是借住的。此人常在外边替人家做工,因其女无人熙管,过继于王妈妈,取名春姐。年纪也十六岁了,身材俏丽,举止轻盈,因他死的娘亲也是大人家孔母,从幼跟去,见惯了大人家模样,学些女工针指,缠得一双好小脚,字也识得几个。若卖与人家做妾,也值三五百银子,所以就自命不凡起来。今见德秀少年美貌,衣冠济楚,遂动了一段爱慕的心肠;又是继母领大的相公,益发可去亲热,搬茶送水,不叫他做就做,殷勤走动。王妈妈只道替他心力,全不为意。德秀知是乳母继女,也由他走动罢了。那知德秀一心只在书上,春姐一心又只在德秀身上。
一日早上,德秀正念得高兴,春姐走来道:“相公,房内怎样尘埃满地?”跷起一只小脚来点与德秀看,又道:“我的鞋墙却弄得乌黑了,待我去取扫帚来扫扫。”德秀略略一看,仍旧读书。春姐遂将房内四围扫得干干净净,又道:“相公,你坐身下也不洁净。你立起来,待我也扫一扫。”德秀摇头道:“不消了。”坐着不动。春姐嘻嘻的笑道:“相公真正用功,一刻也舍不得。”把眼斜视而去。
又一日,王妈妈出门去了,春姐走进房来道:“继娘尚未回来,我知相公床上被褥尚未铺好,我来铺叠铺叠。”德秀道:“铺好的了,不消劳动罢。”春姐揭开帐子一看,笑道:“相公骗我你看,衣服乱堆在这里,一条被弄得七颠八倒,若不铺好,今夜如何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