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了昨夜无数鬼魂在坟上啾啾唧唧叫了一夜,今早青天里忽下霹雳,雷火交加,把坟头打下一个大窟窿,棺木提出数丈之外,四边树木皆烧坏了。员外须速去看来”阴员外惊得呆了半晌,连忙赶到坟头,众人也都走来看,果见棺木已提出穴外,坟土纵横,坟旁打一大洞。众人都骇道:“这是天不容葬了,作速迁葬他所。”
阴员外茫然无主意,只得回去再处,垂头丧气,同了众人一路走回。到了小石桥边,只见朱渔翁夫妻两个立着,一阵阴风,扑上身来。阴员外口中叫一声“亲家亲母”,望后就倒。众人扶起,昏迷不省,将板门扛到家中,忽然开口道:“你这欺心贼谋了我的十亩地,气死我夫妇,又磨灭杀我女儿我有甚亏负你,下此毒手,害我一家?”众人都道:“朱渔翁来索命了”妻儿跪地求饶。又骂他妻子道:“你这老不贤,少不得死在我手里”又骂大儿子道:“你逼死妻子,想讨好的,少不得也遭横死”许他做功德荐度,改葬他的棺木,只是不依。旁人见了,都不寒而栗。
乱了一夜,渐渐苏醒,对妻儿道:“冤魂索命,我不能久活了,你们好好保守家业。”自己便打巴掌,说道:“你要保守家业,为何把我家业弄完?”抢着床前桌上一把剪刀,当心便刺。妻子慌忙夺住,只见喉间痰涌,双脚一挺,顿时毕命了。两个儿子见父亲已死,忙忙置办送终的事。入殓方毕,大儿子坐在房中,忽见朱女含怒走来,吓得汗流如雨,喊道:“有鬼,有鬼”众人听见走来,一闪不见。其后无人处,朱女每每在面前,日常佩一把朴刀,以刀挥去,便不见了。
一日,又见朱女走来,把刀一挥,只听得“啊唷”一声,鲜血直冒,仔细一认,却把宠妾杀死在地,惊喊起来,合家来看,无不大惊,只得报他父母知道。其父是县中皂隶,一见女儿杀死,便去县里叫喊,又率领亲戚打将进来,一应家伙物件,尽行打坏。县官验过,将凶犯带去,当堂审问,称系用刀逐鬼,以致误伤。县官不信,便动起夹棍来,只得招认管他不应,将刀杀死。县官大怒,责了三十板收监。其母要救儿子出狱,拼将银子使用,又买嘱苦主,教他不要坚质。无如县官不肯枉法,白白费了银子,仍旧问成死罪,其母郁郁成病而死。其后大儿子亦死狱中,单存二房夫妇,家道日穷,子嗣又绝,坟墓不能再筑,把一块十分好风水地变为荒冢,至今岸旁窟窿尚存。
看官,你想人要子孙发达,还是天理要紧,地理要紧?假使阴员外得了这块好地,把渔翁夫妇厚养终身,待得媳妇好,何至葬后被击于雷公之手?只因昧良心,伤天理,徒费经营,不能享风水之益,反受了风水之害了。奉劝世人,欲求好地,当积德以致之;既葬好地,当为善以保之,自然后福无穷矣。
卷十一 诈平民恃官灭法 置美妾藉妓营生
第一回
莫羡金山银瓮,百计千方捉弄。回首已成空,赢得一身孽重。如梦,如梦,说着旁人心痛。右调《如梦令》
昔管子说得好:“礼义廉耻,是为四维。”孟氏有言:“无羞恶之心,非人也。”可见这一点廉耻之心,是最要紧的。苟不顾廉耻,但把一生精神智虑都用在铜钱眼子里,必至无所不为,害得人家冰销瓦解,弄得自己身败名裂。把他所做的事说出来,人也不敢相信,孰知这等人竟是有的。始初不过一个穷秀才,侥幸搏得一官半职,倘能依着天理做去,福禄富贵自然有的。那居高听卑不恤下民,理上取不得的财,偏生要财;理上行不去的事,偏生要行。奇贪极酷,造下无穷业障。及至罢任归来,恐怕下半世寂寞,就是乌龟亡八,只图有利到手,倒也做他一做。分明粪缸里的蛆虫,自己不觉秽臭,直到两脚一挺,男受人骗,女被人拐,将此一堆臭钱败得干干净净,枉做一场话把。你道这等人可叹不可叹?可怜不可怜?
话说前朝有一官人,姓盖,是《百家姓》上一个僻姓,双名有之。本贯广西人氏。从小质地聪明,只是一件毛病,见了人的东西,便也过目不忘,不起发到手不止。自幼在书馆中,墨头纸角,取得一些,也是好的。及至自家东西,又分毫不舍得与人。更兼秉性刁帖,同窗中一言不合,他便怒气相加,揪发扯胸,挥砖掷瓦,不占一分便宜不歇。这是胞胎中带来的心性,天也奈何他不得。
到了二十岁,腹内也有半瓶醋,便进了学。那知不上一年,父母俱死,单存夫妇两人。死丧相继,家道日穷,只得在乡党中兜揽些公事,武断乡曲,吃些白食,究竟过不得日子。有的劝他道:“既做了秀才,还是训蒙为活,自己亦不至荒废学业。”他也道说得是,就在自己门首贴了开学招子,凡学生来从他念书的,不论好歹,来的就收。自己又耐烦一一教导,大学生背小学生的书,张学生把李学生的笔,也不管学生的书背得出背不出,字写得好写不好,把书上点了几点,字上判一个日子,便算一日功课。念错了声音也不管。摆了一本讲章,坐在上面,把那些学生,大的小的,如口口一般,都拢在一处;把那讲章上说话念过一遍,不管人听不听,省得不省得,就算讲过了书了。
有那开笔做文章的,并不讲题旨题脉,行文虚实,开合反正,该断做,该顺口气做,或两截,或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