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,瞿琰正往龙湫闲玩,忽见那老僧携杖翩翩而至。瞿琰迎着,忙问:“师爷向何处去了?许久方来?”老僧道:“我先赴剑南,复至蔡州,又回涿州,往返周折,岂不费了几个日子?”瞿琰道:“师爷有腾云贺雾之能,万里程途,不过片刻耳,何故迟延至一月之外?”老僧道:“程途虽易,人心最难。比如人在名利场中,兀谁肯急流勇退?不知费了多方引导,才得彼弃职从游。尔等相聚,便知详细。”瞿琰道:“今日师爷何往?”老僧道:“今与尔同至建陵栖霞洞中修道,不必在此耽搁了。”瞿琰急回善卷祠中与管祠老子说了,即下山随老僧同行。
老僧仍旧令瞿琰闭了两眼,顷刻间耳畔风生,足跟云起,霎时已到建陵地界。老僧喝一声“往”,二人从云端里飞将下来立于城上。老僧前导,从府城望东而行,早到七星岩下。瞿琰举目细看,七峰列如北斗。走过了七岩之半,居中是一石洞。踅进洞门,行经百余层奇峰深谷,始达平地。起精头止见一丛茅屋,并无人迹来往。老僧引瞿琰到此茅屋中,走进第二层门内,却是一座草堂。堂内三个道人面壁而坐,老僧跨入草堂咳嗽一声,那三人端坐不动。老僧厉声道:“我来了!”那三人听了声音忙走来迎候。稽首罢,老僧令与瞿琰相见。平礼毕,瞿琰见了那白髯首者,失惊道:“老伯却在这里!”又见了左首官人、右首大面汉,欢喜道:“大哥和总校都在此耶?”三个道者互相厮觑,不知何意。瞿琰欲叙寒温,三人茫然不答。老僧笑道:“尔三人认得此君否?”三人道:“素昧平生,未缘相识。”老僧举杖向瞿琰劈头一击,瞥眼就复了本来面目。那三人见了,哈哈大笑,道:“侍郎爷好变化也!”原来那白髯者是剑南都统制秋侨,那官人是阆州别驾耿宪,那大面汉是涿州统兵总校关赤丁。四人欣喜倍常,相视而笑。老僧道:“尔等原系一家,今复相聚一处,猛力修心炼性,莫萌富贵之念。四人轮流樵爨,休行怠惰,我暂回峨眉山去,暇日再来。”瞿琰等领命,那老僧驾云而去。
秋侨等四人趺坐于草堂之上,各诉往因。瞿侍郎将向前鄂州别后事体,并做亲投井根由细说一遍。秋侨道:“我自到剑南为官,曾征剿几处贼寇,蒙圣恩历升潭州骁骑都尉。前月间挈家之任,不期渡河舟覆,宦囊漂没,举家溺水。幸师爷以杖挑起,一家男女等赖以保全。即劝我弃撇功名,早行修炼。我因想呼吸间险为鱼鳖之食,若不及早回头,难免无常之苦。一时立念,打发家眷回乡,即随师爷到此洞中。不想耿郎已先在此了。”瞿琰又问耿宪道:“耿大哥又何以至此?”耿宪道:“向蒙刘枢密提携,冒功除授阆州别驾。谁想阆州公务烦猥,最难整饰;兼且贿赂公行,鱼肉良善,我眼界中怎能容忍?将几家土豪恶宦尽法处置一番,为百姓泄了冤枉,即便挂冠而回,已经数载。一月前,正与敝友弈棋赌酌,此时酒肴毕备,正待举箸衔杯,这师爷忽然闯入,将几上几盘鳖肉两手抓起倾撒满地。我等激怒,正欲攘臂交殴,师爷笑道:‘蛇化之鳖,食者俱毙。好心救尔等性命,反行嗔怪何也?’众人不信,急呼犬试之,果然立死。众等环绕拜谢,师爷即劝我弃家修道。我想:若非师爷点化,几乎命丧须臾,立刻别了妻子,相随至此。陆续与岳翁、贤弟、关将军相会,实出不期之遇。”关赤丁道:“某在涿州,每提军马防守边境,数载已来,宁静无警。忽于前月初旬,山贼猝至,俺这里一时措手不及,被他杀损了数百人马。俺径奔山岭而逃,一队贼人从后掩至。俺见前无去路,只得投于岩下。谁想这师爷站于荆刺丛里,举起两只褊衫大袖把俺轻轻接住,幸而不死。师爷即劝俺修行,俺想譬如死了一般:把家赀财帛托与侄子掌管,养赡家眷。俺即长往至此。又得与恩主相会,何乐如之!”四人说罢,不胜欣喜,又互相询问师爷传甚修炼之术。各人袖中取出一纸,看时,原来俱是养神炼气、固精生液之诀。上面写道:
太极:气之元,精之元,神之元。所谓行住坐卧,不离这个是也。
神气:其体轻清,动而属阳。
精液:其体重浊,静而属阴。
神:思虑之神,心中之发;其体为火,其性好游。能镇乎身,能主乎精。四体百骸,莫此乎尊。
气:呼吸之气,鼻中出入。其体为火,其性好止。为血之夫,为液之母,周流一身,不容间阻。
精:交感之精,肾中之藏。其体为水,其性易触。为身之富,为神之使,荣卫一身。莫大乎此。
液:津唾之液,口中往来。其体为水,其味欲甘。能降乎火,能润乎脏。灌溉之功,莫大乎斯。
养神口诀:毋思欲,毋谋虑,毋妄想,毋邪意。瞑目静坐,握固元气。意锁丹田,心系太极。一念不起,万虑俱忘。书曰“万物生复死,元神死复生”。故死神为养神之诀也。
炼气口诀:寡言语,绝暴怒,定心志,紧闭口,气轻轻,息绵绵。两耳不闻鼻息声,呼吸直教至丹田。性能动气切宜戒,人能伏气可长生。戒性以伏气,炼气之诀毕矣。
固精口诀:神游则精走,神定则精固。固精之法,在乎养神而已矣。
生液口诀:液如水,气如火。火炎则水干,火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