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有一事要与敬老商量,若回宅时,千万到我家下来一会。”说罢转身回家等候。直至午后,龚敬南醉醺醺地摇摆将来。葛道:“老哥好春色!提带小弟呷一杯也好。”龚敬南道:“昨日庵前分路,走不上半箭之地撞着一旧相识,拉我去中耍耍,整整吃了半夜酒。才方合眼,又早天明,摆开桌儿又吃。慌忙作别,不觉日已过午。适闻仁兄下顾,莫非为小郑的事么?”葛道:“然也。另有一事说与兄知,可笑之极。百佛寺中一秃厮来讲这一桩事,要分我等一角居间银与他,被我一顿发挥,掇转身去了。”龚敬南道:“那和尚是甚名谁?”葛道:“他自称法名如刚,不知其姓。”龚敬南听了,跌脚道:“罢了,决撒了!”葛道:“那秃驴不过是一僧家,兄长何如此骇然?”龚敬南道:“伯翔不知,这和尚富而诡谲,能言健讼,吾辈中皆让他一步。他既知其中的备细,分一角钱与他也罢。”葛道:“被我夹骂带讲的戗白一场,那微驴反笑嘻嘻地去了,怕他怎的?”龚敬南道:“最是你那戗白不妙。出门一笑,岂不解笑里藏刀?他决去暗中谮破,这件事多分是不妥。”葛道:“事已至此,如之奈何?”龚敬南道:“事不宜迟,我与兄急急去见瞿公催促成券便了。”二人取路飞也似奔城外来,不题。
且说华如刚心中动火,急走至十字路口,雇了一乘便轿赶至毗离村见瞿天民。礼毕,瞿天民道:“辱承下顾,不知老师兄有何见谕?”如刚道:“小僧是本城百佛寺中和尚,法名如刚。闻知相公买那谏议家坟墓,特有片言上达。”瞿天民道:“实有此交易,其间有甚委屈乞赐明教。”如刚道:“尊府买坟本属正务,和尚不应多嘴。但葛、龚、郑三人系是赌友,葛、龚二人将郑郎家业哄骗馨尽,使郑郎一贫如洗,兀不肯轻放。先伐坟木货卖,次将此地说合与尊府。如相公成券时不利有三,莫怪小僧饶舌。”瞿天民道:“既蒙吾师光贲,必有益于鲰生。有何三不利之旨,乞剖其详。”如刚双手把头上僧帽掇了一掇,正颜作色,慢腾腾地讲出话来。不知是甚三不利之说?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十三回 华如刚藏机破法 龚敬南看鹞消闲
诗曰:髡囚诡辨破生涯,不利三言计实佳。入手经营风捕影,将来财帛浪抟沙。步清垢服心无绪,看鹞登桥兴亦赊。触物见贪填欲海,总称市井室盘蜗。
话说百佛寺和尚华如刚因葛、龚二人说卖郑郴坟山不肯使他预事,暗地见瞿天民下说词挠阻。瞿天民细问三不利之意,如刚道:“郑谏议之柩落土已久,尊府欲为太太作茔域,必须启棺发墓而后可葬。此乃损人利己之事,于心何忍?况明府德望素彰,今为一段荒土以损名誉,窃为长者不取,一不利也;葛、龚二人素称无籍,诱郑郴发掘祖墓得价百金,业主止得半价,二奸亦得五十金。自古道‘贫极无君子’,倘日后郑郎生情构讼,找价出于买主,使小人获利而祸害贻及尊府,二不利也;小僧闻昔年郑宦谋此坟山费了若干银两,指望世代簪缨、千年富贵,讵料入土之后子孙零落一至于此?地之美恶可知矣。明府用之,非也无益,而且有损,三不利也。况城市中小儿歌谣道:‘破鼓声,葛、龚、郑撞着他,便倒运。’虽是戏言,实系民谣,言葛、龚二人之言不宜听信。僧言切直,望公详察。”瞿天民道:“深感盛雅赐教。然山之好歹、人之真伪,皆不足言。但不佞看了数日坟山,并不提起旧穴一节,岂非失于检点?发人旧冢而图子孙受用,亦非士君子之所为。若不是吾师指示,几误大事。”再三致谢,欲款留待斋,如刚辞别而去。
瞿天民父子们正在中堂谈笑,只见葛、龚二人闯入来。唱了一个团圆喏,葛道:“所事小弟反复开谕,彼已首肯,只憎价关不足,还求量情增补。”龚敬南道:“明日乃黄道吉辰,老丈整顿交银成契便了。”瞿天民低头不应。瞿道:“日昨我到破鼓庙求一灵签,占得此山是个倒运局,故不用了。”葛道:“大郎休得笑话,端的事体若何?”瞿天民道:“承二兄撺掇仓猝间看此坟山,一时忽略,失于检点,草草应允。细思发掘宦门久安之冢,欲为己物,妄图子孙隆盛,不亦谬乎!二君宜辅我以仁,不可陷人于不义之地。此事断难领教也!”二人不敢再言,口呆目瞪的,不觉四只脚不移自动,倒退出门外去了。
龚敬南道:“何如?决是这和尚破了法。活泼泼二十五两白银在袖中打滚,可惜走了炉。”葛不应,只是千贼驴、万秃厮,不住口喃喃的骂。两个闷闷地走路,龚敬南眼观他处,一脚陷入滥泥沟里,仰面绊了一跌。急挣起来看时,鞋袜道袍尽皆泥泞,更兼臭不可当。葛掩鼻而笑,过路的人站住了看。龚敬南道:“晦他娘鸟气!天杀的,不来救我,反俺着粪门冷笑!”葛道:“这是老兄的利市,我怎敢上前沾惹?”龚敬南浑身脱剥下来向河内去洗净绞干了,将巾帻也除下来一同提在手里,同葛一步步捱到家下换了衣服,径寻着郑郴商议。
郑郴道:“钱财交易自有缘分,和尚怎能破得!彼既不要,另寻一个主儿罢,何必苦苦去干求他?”葛摇头道:“奇,奇!日前怎的讲来,怎地紧急?今日反慢敲得胜鼓,装起太平腔,好古怪异闻!”龚敬南道:“有甚异闻古怪!以我估度,若非秃厮藏机,